金銮殿上变得有些议论纷纷,大臣们各抒己见。
“皇上,臣认为此乃无稽之谈,先不提边关防御森严,即便有刺客能混进来,杀掉几个官员纯属饮鸩止渴,不但对他们现今的时局没有多大改善,还会招来我朝凶猛的回击,怎么看都是虚构之辞。”
“柳大人,话可不是这样说,城防图乃是一城命脉,万一被北戎获晓,敌军打来就仿佛入了无人之境,后果难料,说不准已经潜入了天都城,还望皇上重视!”
“胡大人,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别在这捕风捉影吓坏了旁人,京郡的戒备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严峻,什么样的细作能有这个本事,杀了人还一点痕迹不留地逃脱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支持胡大人的意见,以免有更多栋梁之才遇害,那将会是我朝巨大的损失。”
云霁出列拱手道:“父皇,这信件从何而来?”
“瞿陵关陆无忧。”
此话一出,云霆下意识地看了眼兰宁,她好像根本不在状态,闲闲地摇着手中的玉芴,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个小妖精,又背着他做什么了?
身后群臣似乎争得更激烈了,云霁追问道:“那可有写遇害的三名官员分别是谁?儿臣认为可由调查他们的死因下手,若真是被毒杀说明细作所说符实,反之则为虚假。”
范德玉在皇帝的示意下答道:“分别是豫州知州孟叙、骁州军监刘海乔和青州知府薛之亭。”
最后一个名字报出来的时候几个人脸色都有了微小的变化。
兰观徐徐抬眼,上前进谏道:“陛下,这三个地方都靠近关隘,确有盗图之疑,臣以为查肯定要查,但也不必摆多大阵仗,以免有高看蛮夷之嫌。”
“说得不错,霖儿,既然青州是你的封地,此事便交由你去办,朕会调派几十名皇卫协助你,务必尽快破案。”
“儿臣领命。”
云霖神色微僵地退回了原地,若有似无地瞟了眼兰宁,谁知后者光明正大地回视着他,菱唇浅勾,兴味深浓,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笑容里弥漫着反击之意。
简家果然知道了。
之前云霁拼力把陆无忧保下来,却原来是兰宁的人,绕了这么大一圈只为让人从薛之亭的死注意到青州,还把自己择得远远的,这一手耍得可真是漂亮,是他小看这个女人了。
下朝的路上有些不知情的大臣过来与他攀谈,神情里都藏着隐晦的笑意,毕竟皇卫这种东西可是跟储君之位牢牢挂钩的,能派给他用说明时局要逆转了。
这帮蠢货。
他们根本不知道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有多敏锐可怕,他恐怕已经起疑,每一个皇卫都是派来监视自己的,必须暂停招兵买马了,先把薛之亭的死因糊弄过去再说。
今晚要与年巡誉好好商量一下了,此时一步错,满盘皆输。
云霖心里烦躁得要命,还不能露出一丝敷衍之色,目光一转,瞥见兰宁和云霆从人群中施施而过,脸色愈发晦暗。
然而他只看见了风景,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看了一场好戏的云霈满足地回宫了,简家和年家互相咬得凶正是好时机,他的计划也该开始实施了。
前天他已经将盖着印的承诺文书送到了聂灵风手里,眼下万事俱备只欠兰婧了。
“去宣兰尚仪来。”
“是,殿下。”
佳人如期而至,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却出乎意料地一口答应了去北戎之事,云霈盯着她看了许久,唇边缓缓漾起意味深长的笑。
“今儿个兰尚仪受什么刺激了?本宫可是更喜欢这样的你,干脆利落,是个做大事的人。”
兰婧的眼底明明白白地写着郁躁两个字,若不是因为正事根本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半个月前,她从现代带来的天.朝史纪上的字迹开始逐渐消失,她无比恐慌,尝试了不同的方法都没有用,直至今天,它彻底变成了一本空白的废纸,所有她与云霆在一起过的痕迹全部都……消失了。
她失去了预知未来的能力,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古人了。
至此她终于明白,历史已经完全换了一条轨道,再也回不去了,但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再创造一个崭新的历史,与原来相近的历史。
她知道,只要兰宁还活着一天,云霆的心就只会落在她身上,永远也不可能跟自己在一起,时间越长,几率越小。
这就是她今天来的原因,她越快完成约定之事,云霈就会越快杀掉兰宁,那她就还有机会。
这是唯一的办法,她只能破釜沉舟,哪怕北戎是座虎穴也必须去一次了。
“殿下还有何事要交代就一次性说清吧。”
“啪”地一声,一个牛皮信封和两块令牌掷在她面前的紫檀木八仙桌上,一块雕流云,一块浮玄狼,分别刻着天.朝文和北戎文。
“这是出关和进关令牌,你拿着它,进了北戎自然有人接应你,之后照安排与北戎大将容律会面,所有行动计划都在这封信里,若出了丝毫差错,尚仪知道本宫会怎么做。”
云霈的声音很轻,眸底却闪着幽光,好似一条随时会伸出利爪的狼,散发着颤栗而嗜血的味道。
兰婧连眉毛也没动一下,不知是太淡定还是麻木得没有感觉了,她收起三样物什,淡淡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夜里,本宫会安排两名侍卫沿路护送你。”
“太匆促了,后天吧,我需要时间向皇上求个病假。”
“好,就后天。”
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双方都没有再互相苛求,因为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到胜利的果实了,包括再未现身的聂灵风和蠢蠢欲动的北戎大军。
兰婧走后,云霈手下的探子前来回报,云霁这段时间形迹可疑,经常出城,不带任何随从,跟踪了几次他们终于查到了地址。
“殿下,下一步该如何做?”
云霈笑了,手中的滚珠转得嗒嗒作响。
今天一定是他的幸运日。
平时坚不可摧的三大阵营,一个逐渐崩裂,朝着不归之路越走越远,一个向来低调,被逼得展露实力出手反击,还有一个最难对付的,完美的保护罩也终于出现了裂痕,此时不进攻更待何时?
其实对于他来说最在意的还是云霁。
同样是一母所生,他哪点不如云霁?不过缺失了二十年,就与他在帝宠上落了这么大一截,让他如何服气?
这皇位他是要定了,云霁若执意相争,别怪他不念亲兄弟的情义。
“本宫不便出手,这个筹码就送给聂灵风吧,给她配足了人马,让她玩个尽兴。”
“是,属下遵命。”
云霈抬头望了望天,已不再如清晨时明亮,云层深处翻滚着暗流,随着风飞速变幻着,浅灰色的影子夹杂其中,时隐时现,仿佛不久就要降下暴雨,淹没地表。
天.朝安稳了这些年,是该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章
其实藏起一个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克制着想去看望她的冲动。
云霁一方面对靳妃心有愧疚,一方面发觉有其他党派的人跟踪他,不管从哪点来说他现在都应该跟靳幽保持距离,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做不到了。
说实话,靳幽与靳暖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表面看起来都温柔和善,但内心却一个柔软,一个坚硬,靳幽属于后者。
相认之后,她并不似一个普通母亲般情绪激动,有求必应,而是平淡地与他聊着天,情绪不含杂质,极尽坦白,更像个局外人。一开始,云霁是有些无法接受,一度失望到觉得她对自己其实并没有感情,但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他越来越被她所吸引。
她不会主动提及往事,但只要云霁问,她会尽可能地将客观的一面展现在他眼前,像个撰述的史官,而其中不可或缺的人——皇帝、简妃以及简氏一族,不管之间有过怎样的交集,说起的都是他们的好,独独忘了叙述她的内心所感。
那一刻云霁忽然明白了,靳幽对他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在控制,这东西就像一把双刃剑,他若了解了靳幽的挣扎与委屈,自然会无法接受带给她这一切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只会徒增困扰。
同时他也意识到,让一个人客观地阐述着自己的走错的路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她不但是个疼爱他的母亲,还是个内心极其强大的女人,这种独特的人格魅力让他更加珍惜这段意外收获的时光。
他应该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
每年天都城的雪一下起来就很难停了,云霁眺望着麓山的皑皑峰峦,想起去年大雪封了半个京郡,貂绒大麾在栏杆上划了个旋,随着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宫楼。
茫茫野径,一骑飞骏踏雪泥,过尽千重白影,徒留一线深浅蹄印,细细看去,在岔路口竟与另一线交汇。
云霁盯着不远处那个淡紫色的人影,唇角的弧度愈拉愈大。
“三哥。”
“怎么下雪了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