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哨塔去 (兮树)

　　陈虞摇摇头：“不, 我没把施余存的话放心上。你再有能耐, 也造不出这样的法术球。”
　　“你这么说我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南道沉默须臾，最终还是问, “虞爷，黑幕给你看了什么？这不像你的作风。”
　　“我的动机很无聊，说给你听也无所谓。”陈虞不知道为什么略去了一节，“我要去找向导素。”
　　“但你还是行动起来了。”南道抬手将碍眼的树枝拨开, 防止它戳到陈虞。
　　“那么你呢？”
　　南道一愣。
　　“你的动机？”
　　“我陪你来只是觉得独自行动太危险。”
　　陈虞垂眸：“我说的是法术球里的动机。”
　　南道罕见地缄默不语。过了良久，他才低声说：“是和我有关的事。”
　　陈虞不解地歪了歪头：“所有人看到的当然都是和自己有关的事。”
　　“到这个岛上之后……其实我一直在做奇怪的梦，”南道吐了口气，“听上去肯定很可笑，但每次从这样的梦里醒来，我都觉得我不是自己。就好像……我至今的人生，都是假的。”
　　他求助般地看向陈虞：“小南肯定察觉到我不太正常，但我不能说，虞爷，也请你一定保密。”
　　“所以黑幕提出要给你解梦？”
　　南道呆了呆，展颜而笑：“不愧是你，这么一说，我就是在瞎操心，黑幕耍我玩呢。”
　　陈虞摆摆手。
　　“那么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南道抿抿嘴唇：“你和王恪……是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陈虞装傻。
　　“你向导素要用完了吧。和他……结合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陈虞不答话。
　　南道就慌张起来：“对不起，我不该问那么多的。”
　　“不，你说的很对，”陈虞微微一笑，“是我的问题。”
　　“那么……你和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虞沉默了片刻，坦诚：“我不知道。”
　　南道叹息，话锋一转：“你不愿意和他重新结合，与当时拒绝我，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吗？”
　　他从来没将话说得这样明白。陈虞竟然头一回因为这事感到难堪起来：“抱歉，我不知道。”
　　“但那时你也不愿意给我一个理由。”
　　平时太过温柔的人执拗起来反而难缠。
　　陈虞别开脸：“不是你不够好，只是我那时……不想要搭档。仅此而已。”
　　“那么现在呢？你依然不想要？”
　　她被问得有些恼火，硬邦邦地答：“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南道的态度便再次软下来：“抱歉，我不会再问了。”
　　“嗯，也快到目的地了。”
　　两人默然在夜色中前行。
　　树影婆娑，从枝桠间突然现出建筑物的轮廓，是一座小亭子。陈虞驻足，凝神探查周围状况，示意南道在原地待命，自己矮身向前方潜行。
　　六角亭子里有一张方桌，上面摆了个金属盒子。
　　陈虞足下一蹬便蹿出去，对侧林中也冒出一个人。她不打算后退，直逼到方桌边沿。对方似乎为陈虞气势所镇，驻足不前。
　　“那个……你、你好。”来人身材瘦小，说话怯生生的，哨兵制服，垂肩发，刘海遮到眼睛，秀丽的五官还没长开，让人充满保护欲，约莫十五六岁。
　　陈虞定睛打量，对方一缩脖子，牙齿打颤：“我、我没有恶意，如果你想要，你……你拿吧。”
　　方桌上当然只有一盒向导素。
　　她凝神探查周围，没有旁人。但刚才这小姑娘突然现身，此前半点气息都没漏出来。即便后方有南道支援，陈虞也不想在确保向导素到手前贸然开战。
　　在心里暗骂黑幕，陈虞表现得很坦然：“不，既然是同时到的，我不想和你打起来，那就一人一半。”
　　“这样不太好……”
　　陈虞不擅长应对弱者，不想久留，上前拿起金属盒，大致倒了一半药片出来，转入带来的空药盒之中。
　　“拿去。”陈虞将盒子一抛。
　　“啊，谢谢！”
　　“小姑娘一个人在这种鬼地方活下来也不容易。”陈虞转身就走。
　　“等等！我……”无措的停顿，“我是男生。”
　　陈虞有点惊讶，却没留步：“那么有缘再见。”
　　她语音未落，猛地提枪转身；“谁在那里！”
　　少年吓得抱头蹲下了。
　　林子中低低一声笑，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从林影中缓步迈出。她右半边留平头，蟠螭纹身从鬓角飞入左边茂密的长卷发，颊边发丝编成细细的三股辫子，垂到袒露的锁骨。
　　阴阳头，陈虞印象里如此有辨识度的只有一人：
　　“二代风盾？”
　　“居然认识我？”女子挑起妩媚的长眉，“但我不太喜欢这个代号，还是叫我名字吧。沈无辞，何患无辞的无辞。”
　　陈虞觉得有些不对劲：“卢双双他们似乎称你为榕榕。”
　　沈无辞眨眨眼：“你这都注意到了，我到E区之后改名了。”
　　陈虞还没回答，沈无辞突然手掌前推：“那边的小哥，先别急着逃。”
　　被点名的清秀少年被一堵无形的墙封住了去路，惊骇之下连退数步，挨到了陈虞一侧。
　　“放火的果然是你。”陈虞冷声说。
　　“那可未必，为什么不说是我控制住了火场范围？”
　　“你要是真有那么好心，何必让半座岛都被烧成焦炭？”
　　沈无辞笑而不语。
　　陈虞压低上身：“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别那么警惕，”沈无辞意有所指地向陈虞身后的树林看了一眼，“我是来找东西的。”
　　“哦？”
　　“今天成果颇丰。”沈无辞笑时，唇边的美人痣随之一动，艳丽明朗，“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陈虞上前一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座岛、这个游戏……还有黑幕，到底是什么回事？”
　　“黑、幕、吗？”沈无辞意味深长地停顿。
　　陈虞索性直接问：“你和这个游戏有什么关联？”
　　沈无辞将颊边的小辫子别到耳后，微微一笑：“一定要说的话，我算是管理员吧。”
　　“那么你就是黑幕？”清秀少年颤声问。
　　沈无辞只是笑笑。
　　陈虞全身绷起：“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自己的目的，”沈无辞咬字略重，“是赎罪。”
　　不等陈虞应答，她又说：“这些向导素，我劝你们好好使用。毕竟下一轮，没有搭档比有搭档拖累要好得多。”
　　“你在预告什么？”
　　“到时候你自然知道了，之后见。”沈无辞说完，便转身步入树丛，背后门户大敞。
　　即便知道对方有屏障护体，陈虞还是掷出长|枪。
　　枪尖撞上透明护罩，颓然落地。
　　沈无辞放声大笑，扬长而去。
　　陈虞咂舌，看了少年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姚之路。”对方比划着在半空写下每个字，“你呢？”
　　“陈虞。我先走了。”
　　“我、我也该走了……再见。”
　　陈虞简略颔首，步入林中，向南道使了个眼色。对方无言跟上，迅速与亭子拉开距离。虽然姚之路看上去柔弱无害，陈虞在这方面有些神经质，特地绕了远路，等确信身后无人跟随才驻足：
　　“歇一会？”
　　南道点头，没吭声。
　　陈虞就有些纳闷：“怎么？”
　　“二代风盾……”南道抹了把脸，“我现在整个人有点乱。”
　　“靠着树干休息会儿？”
　　南道扶着树干深呼吸，声音几不可闻：“之前我就觉得奇怪，总在我梦里出现的声音似乎在哪听见过。现在我知道了……”
　　“沈无辞？”
　　南道回头看向陈虞，无力地笑了笑。
　　她这才发现，他额际全是汗珠，就像刚从梦魇中醒来。
　　“你……”陈虞艰难地咽了咽，手足无措，“你脸色有点差。”
　　“刚才她预告下一轮游戏内容了吧。不搭档比搭档更好，”南道抬手擦拭汗水，“我突然很害怕，不，我感觉下一个死的就该是我了。搭档行动的似乎只有我和小南了。”
　　陈虞沉声道：“老南，别胡思乱想。”
　　“嗯。”
　　她忽然加倍不安：“你梦见的到底是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
　　“我不会害怕的。”
　　南道苍白地笑了笑：“我梦见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就是知道大家都死了。而我……也不再是我了。”
　　这么说着，他再次颤栗起来。
　　陈虞蹙眉：“那么严重？之前你怎么不说？”
　　“刚开始我只知道做了噩梦，但打开了那个法术球之后，再加上刚才，我就全记起来了……”南道呼气又吐气，尽力恢复平静，“小南肯定也感觉到了，越来越不安，如果这时候我不坚强一点，她……我都控制不住她。”
　　陈虞不知道这时怎样的反应才最妥帖，半晌，过去笨拙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没事的。”
　　他抬眸看她，痛楚地别开视线：“让你看见那么没用的一面，太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