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儿,不用了……娘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看着邹幼恒,吴氏用力扯出了一个笑容。
可她的笑容还未在脸停留一刻,目光落到了邹幼恒的身后,脸‘色’瞬间大变,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她迅速的从地撑起来,护住邹幼恒,用后背挡在了他的身……
阿庆锋利的刀身没入吴氏的后背,刀入无声。
邹幼恒吃力的转过头。
他眼前的一切通通变得异常的慢,慢到他以为所有的事情会此定格。
他看到阿庆手明亮的晃眼的大刀的刀身慢慢没入吴氏的后背,他看到阿庆将刀慢慢的拔出来,他看到鲜红的血开始被刀身带出来,他看到那些血开始飞溅,他看到那一点一点的血珠落在吴氏的身,落在他的身,然后又溅到他的脸。他看到吴氏从他的身滑落到地,他看到他自己发了疯,捡起地的柴刀,红着眼朝着阿庆的身胡‘乱’的砍,他看到眼前鲜红一片,接着,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
天边开始‘露’出了鱼肚白,叶晓瑜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一阵眩晕。她已经骑着马跑了一夜,虽然已经到了榕洲城内,但她依旧不能停下来,那群人依旧在身后紧追不舍,而且照着她现在的状态,又累又困,只要一停下来,整个人的‘精’神绝对会涣散,便没法再继续跑了。
所以她依旧没命的朝前跑去。可那群人像是知道了她此行的目的一样,不仅对她紧追不舍,而且还挡住了去榕洲衙‘门’的去路,‘逼’着她不得不往北区码头的方向走。
天虽然才微亮,但码头已经是热闹非凡,进港的渔船、捕鱼归来的渔民、卸货、运货的粗工,来自海的鱼腥味,‘混’杂着海风带来的清新空气,湿湿黏黏,熙熙攘攘,嘈嘈杂杂,似乎站在这里,身临其,才能真切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叶晓瑜骑在马,双手紧紧的握住缰绳,马前蹄开始不安分的晃动着,眼前是一片深蓝的海面,她已经没有去路,除非跳到海里去。
作为一个旱的不能再旱的旱鸭子,她当然不会跳到海里去,码头很大,趁着那群人还未完全的赶到,叶晓瑜打算调转马头,想试着找找其他的出口。
一个身影从她眼前闪过,或者说,在她调转马头的时候,瞥见了一个身影。
叶晓瑜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的眼睛并没有好,原本视线已经模模糊糊,再加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更是疲惫不堪。如果不是心还存在那么一小点侥幸,她甚至都可以确认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所以她‘揉’了‘揉’眼睛。
那人正在搬运从船卸下来的大米,将一大麻袋的大米扛在肩,他转过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但这一回,在他转身的时候,叶晓瑜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的脸。
——她没有看错,或者说,她这回宁愿自己看错,也要亲自过去证实一下。
脑子一冒出这样的念头,也顾不后面的追兵,叶晓瑜踉踉跄跄的下了马。
“晴朗——!!”
她看着那人的方向,开始声嘶力竭的大喊。
码头很吵,但叶晓瑜确定她的声音足够大到让他听到。
声音太大,周围的人开始转身驻足,一个个盯着脸‘色’惨白的叶晓瑜,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但遗憾的是,那人没有转头,依旧自顾自的搬运着他的大米。
“晴朗——!!”
叶晓瑜有些着急,又再次叫了一声。
搬运货的栈道与船相连,除了船员和运工之外,一般百姓是没法进去的。因此她只能站在外面喊。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大家都不知道叶晓瑜在找谁,但从她脸那悲戚的神情看,又觉得她肯定是发生了特别悲惨的事情,一时间,同情与好的目光,纷纷的砸在了叶晓瑜的身。
“虽然所有人都说你不在了,但你是晴朗对不对?你还在这里,你一直在这里……”
看着在面搬货的那个人,叶晓瑜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她太久没有见过他了,久到她觉得自己都忘记了他的样子,可在刚才,她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个人的样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无论再过多久,她都无法忘记。
☆、第五百一十三章 罗网
“哼?!原来是躲在这里,我们还以为你跳进海里喂王八了呢?!”
身后传来那群人的声音,他们已经赶了上来。
叶晓瑜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经历着什么,她拔‘腿’就想要跑,但领子却被那人一手揪了起来。
“‘私’人恩怨,自己解决,你们最好不要‘插’手!”
那人见周围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一边恶狠狠的恐吓,一边用力将大刀劈在了身边的一个木桩上。
围观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瞬间害怕起来,各自散开,只站在远处观看。
“救命啊——这群人是江湖大盗,专‘门’做拐卖黄‘花’大闺‘女’的行当,我是被他们抓来的,救命啊——!!”
叶晓瑜用尽全力扯着嗓子大喊。
可惜,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甚至,她这么一喊,那些原本围观的人,退的更远了。
那人依旧在栈道上面,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什么都没有。
叶晓瑜心内开始绝望,也许真的是她认错了,这人根本就不是晴朗,而那个晴朗,是真的已经不在了。这样想着,便又开始涌起满心满心的悲伤。
“放心,没有人会理你的,走吧——”
那人说完,朝两边看了一眼,立刻就上来两三个人,将叶晓瑜拖上了马车。
“救命啊——!!”
叶晓瑜不甘心的大喊。
但声音却消失在迎面而来的海风里。
*
“恒儿……”
吴氏喃喃的喊。
邹幼恒发疯似的拿着刀在阿庆身上‘乱’砍,他什么都听不到,他什么也都不想去听,像个街头戏台上的提线木偶,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线,将他的手脚缠住,然后任由看不见的命运摆布。
“恒儿……”
吴氏躺在地上,再次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轻的几乎要淹没在邹幼恒的砍刀里。
邹幼恒还是没有知觉。
吴氏咬了咬牙,强撑着坐起来靠在柱子上。伸手扯了扯邹幼恒的衣角。
“娘?!”
突然来的外力,像一记惊雷将邹幼恒从梦魇里拉了出来。
“娘,你坚持住,我背你去找郎中——”
清醒过来的邹幼恒。看到满身是血脸‘色’惨白的吴氏,慌‘乱’的说着。
“都说了不用了……”
吴氏满脸虚弱,艰难的说着。
“娘,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
邹幼恒抓着吴氏的手。声音里满是颤抖。
就在这几个月间,他失去了太多,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了。
“傻孩子,你……胡说些什么……”
吴氏握了握邹幼恒的手,用力扯出一丝笑容。
“这是我们邹家欠你的,……无论做什么……你都不用感到亏欠……”
“娘,你说什么,咱们是一家人,什么欠不欠的?你先别说了,我带你去找郎中。”
邹幼恒皱了皱眉。他听不懂吴氏话里的意思,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吴氏的伤,得赶紧找郎中医治。
“恒儿,你听我说……娘很满意现在的归宿,你不要为我难过……以后……以后如果有机会见到你爹……你……”
吴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娘,你别说话了,不去找郎中也可以,让我先帮你止血吧——”
邹幼恒声音抖的不成样子。
“我早在十几年前就应该走了。却又活了这么久……已经赚回了本……你以后……若是……遇见你爹……恒儿……你……该报……不要心软……”
吴氏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也越来越涣散,附在邹幼恒手背上的手开始慢慢的下滑。最后落在了地上。
屋外突然刮起大风,带起了后院地上的落叶,枯黄‘色’的叶子,打着圈儿,钻进了茅草屋里,像漫天飞舞的纸钱。
“娘。你不要睡着啊娘,天都还没有黑,我是幼恒,你睁眼看看我啊娘……”
邹幼恒呆呆的跪在吴氏身边,抱着吴氏已经渐渐僵硬的身子,无声的嘶吼。就像小时候无数个因为惧怕而无法入眠的夜晚,吴氏也像他现在这样抱着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哄他入睡。
一场大雨悄然而至。
倾盆而下的雨水,将白日里扬起的尘埃一洗而净。
偌大的邹府里空空‘荡’‘荡’,梨香的尸体横在后院的水井边上,被雨打湿的泥水在她的身边流淌而过。
雨水在茅草屋的檐底汇聚,带着从里面流出来的血水,浩浩‘荡’‘荡’的在水沟里流淌,血水被稀释,浅浅的红‘色’,乍一看还以为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朱砂盒子。
邹幼恒跪在地上,周围遍布着各种死相的尸体,他整个人浸满了血水,通红一片。
*
“大哥,这人狡猾的很,前面有一片林子,我看咱们就直接在那儿把她给做了吧,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