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个义姐加亲姐,对他绝对是掏心掏肺的好,为这样一个人做退让,他很甘愿。
“她比我能干千百倍,可我知道,就算如此她也绝不会因此生出野心来,更可能会因为她的存在会妨碍到我而离开朝堂。只要我存在一日。她就不会逾越一分,怕是心里根本就不会起那个念头。”
想着那人的品性,夏元昊笑得很温暖。“苍云国不需要一个残疾的储君,一个失明的皇子太过容易被欺瞒,便是我母妃,也无理可争。只要搬开了我这颗石头,姐姐便能直上云宵。”
“大皇子忘了皇宫可不止您一个皇子。”
“那些人完全不足为虑。无才无德,也无强势外戚,掀不起风浪。”
“持恒是女子。”
“那又如何?”夏元昊笑得凉薄,“她虽是女子。魄力却不弱于朝中任何人,我敢这么说也是因为苍云国的情势不同于任何一朝,桑首领拥趸者众。有桑首领打下的底子,姐姐的能力也足够。要坐上那个位置并不难。”
温神医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说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的皇子殿下,心里倒有了几分佩服,不是谁都舍得下唾手可得的权柄,心甘情愿让位于异母姐姐的。
夏元昊叹息似的继续道:“不怕温神医笑话,姐姐的作为我也细想过换成我去做会如何,对比之后才发现我和姐姐的差距竟那样远,既然姐姐样样强于我,我本身又无心于皇权,又何必拦了姐姐的路,身为苍云国的子民,我也盼着苍云国能更强大,而这个愿望,姐姐方能实现,所以,还请温神医成全。”
“我这里好说,可宫中御医却不好蒙骗。”
“我一口咬死了看不见,他们能耐我何。”夏元昊轻哼,他在宫里生活了十六年,御医是什么德性他早摸清楚了,就算心里存疑也定不敢说出来,他们怕担责任,宁可少说一句也要保自己平安。
天天和贵人交道,医术没有精湛多少,自保的本事却是第一个要学会的。
吱呀一声,客栈的门从里打开,桑夏听得响动,立刻从隔了两间房的屋子里出来,“温伯伯,二弟今天情况怎么样?”
温神医看向桑夏身后的安平之。
他听得分明,之前两人是在门外等候的,平之是在大皇子说话之时将持恒哄走的。
“没有好转。”温神医说了人生中第一个谎言,“毒性侵入过久,有些伤害怕是无可逆转,我会再试试别的办法。”
桑夏脑子有一瞬的空白,温伯伯的意思是……二弟的眼睛以后可能会看不见吗?
怎么会!
眼睛若不能复明,二弟何来未来可言!便是她愿意做二弟的左右手,朝中又如何会允许出现一个失明的君主!
“温伯伯,你一定要再想想办法,二弟干系重大,他不能没了眼睛,温伯伯你知道他的身份的,要是他看不见了,他那些弟弟还不得吃了他!”
温神医心下感慨,这一对姐弟,倒真是比寻常人家的还要亲。
“我会尽力。”
就在走道上说的话,屋里的夏元昊自然听了个分明,蒙着眼睛的绸缎瞬间沾了湿意。
就是因为姐姐这般为他,他才会退得这么甘愿,但凡她心眼稍微坏一点,身为大皇子的尊严也不会允许他将那个位置拱手相让。
可现在,他就是愿意。
不是冲动下做的决定,从他随军出征那天开始他就是做的远离的打算,只是他原先的打算是诈死或失踪,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却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也好,他也希望以后还能光明正大的回来看看姐姐治下的盛世江山!
想法一定,心思前所未有的透彻。
这样,他总算能没有负担的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了,就如他在宫中曾和姐姐说过的那样,他想走遍天下,看遍天下美景,想找一个相爱的人白头偕老,没有明争暗战,没有笑容背后的阴霾,没有防不胜防的暗箭,没有噬人的阴谋……
只要想着能过上那样的生活,他就觉得轻松无比。
江山实在太重了,只能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只能用尽全力扛起来,他的意愿并不重要。
可当比他更合适坐那个位置的姐姐出现,他很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说到底,他成全的是自己,却罔顾了姐姐的意愿。
这么想着,夏元昊又觉羞愧不已,决定却没有丝毫动摇。
☆、126章 风雨欲来
只要可能,桑夏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和夏元昊说说话,失明后有多心慌她亲身体会,多希望有熟悉的人能时时陪在身边她也很清楚。
她当初有安大哥陪着心才能安宁,现在,面对和她当初差不多情况的弟弟,她也尽力付出姐姐的关心。
趁着这个机会,温神医将夏元昊的意思和安平之说了,“你那么及时将持恒带离门口是猜到了?”
安平之勾起唇角,“他曾和持恒说过他志不在皇位,那时候他就希望持恒能得回她长公主的身份,所以他一说有事相求我心里就有了底,倒是个清醒自知的难得人。”
“我却好奇以他的出身怎会愿意让一个女子上位。”
“不止他,想必朝中很多人都不会觉得难以接受,要知道当年桑首领的拥趸比皇上还要多,她若有心相争,持恒如今便是名正言顺且唯一的皇储。”
安平之眼睛微眯,“本来我还做了些其他打算,看样子都用不上了,只要大皇子主动退让,持恒能少了许多麻烦,大皇子派虽然人数不算多,这时候也不宜起干戈,能和平解决自然最好。”
“这些事我一个大夫不懂。”温神医神情淡淡,“不过持恒心性纯良却不天真愚笨,行事自有章程,再有你们这些人为她保驾护航,以后自是差不了,不过平之,我要劝你一句。”
安平之躬身作揖,“请温伯伯赐教。”
温神医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安平之发现这个有神医美名的大夫才是心最稳的那个,眼中透出的淡漠让人意外。
若非因为伍草。怕是如今他还在哪座山中与药草为伴,所有心思都用去解那些无药可解的病症了。
“行事莫要操之过急,也不要拔苗助长,持恒现在就很好,给她点时间,她以后不一定会长成你们欺许的模样,可一定是她自己最喜欢的。她非是没有主意的人。莫要行差踏错生了隔阂离了心,生生坏了一桩好姻缘。”
安平之心下凛然,长身一躬应是。
“多年来师妹早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爱护。我总会依着她去,若是有朝一日你像那夏榛明一样做负心人,师妹不会放过你,说不得到时我也要做一回偏心人。”
“晚辈铭记于心。”
春雨下不大。却总是连绵不绝。
桑夏站在窗口发愁,“这雨就没有要停的迹象。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四五天都会是这样的天气,温度还会降,持恒你过来。”安平之将刚刚勾勒出的简易地图摊开,手指划出一条路线。“我们改用马车走这条路,绕是绕了点,但是安全些。再继续走这条道,还不知道前面他们埋了多少武器准备对付我们。我推算过,这条路最安全。”
“好,听你的。”桑夏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多久可以回到京城?”
“坐马车的话估计要半个月左右,等雨停了可以再改骑马,合算一下大概十天能到。”
“有点想娘了,也不知道京城如今情况如何,这天气,从鲁山国回来的粮食也不知道潮成了什么样。”
“放心,不会,我安排同去的一人曾掌过粮行,很清楚怎么防潮最有用。”
对安大哥绝对的信任让桑夏立刻就放下心来,“那就好,这些粮食不能出问题。”
两人细细碎碎的说着挂心的桩桩件件,气氛实在称不上涟漪,倒有了些老夫老妻的相濡以沫,以及绝对信任的默契。
京城的氛围却越来越紧张。
御书房内,刑部尚书吕良、大理寺卿韩易及陈方雷正向桑宜容禀报三司会审的结果。
此时说话的是韩易,“微臣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最开始给他们牵线的人都是和他们关系匪浅的人,或是贴身侍从,或是家中有脸面的管事,有几个甚至是极为得宠的内宅妇人,微臣担心不止这些人家被埋了线,就是微臣也不敢说家里是铁板一块,不过是暂时他们未能找到机会行事,要真是如此就大大不妙。”
“玩这些小道,成不了气候。”桑宜容听到这些神情反倒轻松了些,“梓砚,章程出来了吗?”
屋里唯二坐着的除了桑宜容就是梁梓砚。
梁梓砚的眼睛不好二十年前就是出了名的,更何况现在已经完全失明,这点特殊优待也没人不满。
“暂时只修正了急需的,其他需要完善的需得慢慢来。”
“可,其他的不急,先将眼前的事对付过去。”
梁梓砚自是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笑道:“首领最关心的不外乎罪臣的家属处置,我暂时是这么定的,男子入边关军营,三代内不得为官,女子贬为官婢,年长者可随夫至边关屯田。”
桑宜容眉头微攒,“这和前朝已经所差无几。”
“首领,只能如此,有些人胆子并不大,只要让他们知晓做错事的代价,他们未必就真的敢跟着干。”要是首领不能在这事上狠一些,怕是要被人说妇人之仁,这于以后夏儿掌权也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