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这几年我不在，难不成你一直在琢磨这些？你不妨说来听听，都有些什么佐证？”
他想了想，反问我：“你不觉得，很多事，你也都经历了吗？”
“比如说？”我也反问，却仍然忍不住一阵咳嗽。
“比如说，复立太子，你也给皇阿玛出了主意。八哥那件事，皇阿玛为什么忽然恢复了他的俸银俸米？十三弟的钱，都是谁给他的？四哥为什么搬去养心殿？十哥为什么留在张家口？”十二阿哥一口气说了好几件事，说完了，他牢牢看着我，“这些只是我知道的，或许，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皱着眉头反驳：“这些都不能作数。就算没有我，可能也会发生那些事，可能都只是巧合，也可能会有别人去做。不能算。”
十二阿哥却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问我，目光幽深：“那么，你不妨解释一下，为什么九哥没有侧福晋？”
我怔了怔，一时想不出要如何反驳。几次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啊，他的事情，我该如何才能用“巧合”，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形容？
然而，还未等我找到合适的词语，十二阿哥却又意味深长地开口：“你希望听到真实，所以，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他目光闪动，声音却平静得近乎无情，“你知道吗，十四弟从康熙四十七年起，就没有再娶过任何人了。他也没有再要过任何一个孩子，一直到现在。”
我愣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咳嗽了数声，这才终于稍稍回过了神。我没有流泪，只觉得仿佛有什么在我的大脑里膨胀，令我觉得晕眩而酸痛。我忍不住蜷起了双腿，将它们抱在身前，又将脸埋在了双腿之间。
真的是我错了，原来十四阿哥他从来没有放下我。
他只是说，不会再提要娶我的事情，也会好好对待福晋，他只是说，时间过了好久，他也该绝望了。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真的已经放下了我。
十二阿哥的声音在我的身侧响起：“苏晓，你还记得——康熙四十七年发生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哪里还能记得住？我只是越来越伤心，也越来越愧疚，相比于其他人，我似乎从来没有正视过十四阿哥的感情，我始终当他是固执的小孩，我以为那只是他的执念——二十七年，他是如何在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整整坚持了二十七年？
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过半句，我也理所应当地不去注意。这么多年，他每次看见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十二阿哥叹了口气，将手放在我的肩头：“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你这件事情？也许和你无关，毕竟那些年，十四弟一直十分忙碌，顾不上娶妾，也是有可能的。”
“不，不……”我仍是摇头，从双腿间直起身子，“就算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但还是谢谢你告诉我。”
“唉，也罢，不说那些事了。”他长长地叹息，换了个问题问我，“你还想再见十三弟妹和岚槿一面吗？”
我怔了一下，又咳嗽起来。我一边咳着一边思考，其实我不知道，十三阿哥死去以后，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月珊。我也不知道还要不要见岚槿，她生活得那么幸福，我是不是不应该总去打扰她。
最后我只能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拿不了主意，你看着办吧。”
他无奈：“行，那十四弟和十哥呢？你还想见他们吗？”
“他们都已经被放出来了吗？”我又怔了一下，却还是摇头，干脆破罐破摔，“算了，依然由你替我拿主意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优柔寡断，根本做不了决定。”
见我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十二阿哥更是满脸无语：“好，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事情吗？”
“其实没什么，主要是为了说陪葬品的事情。”我想了想，又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啊，对了，我死了以后，亦瑶他们三个怎么办？”
“担心他们，你就好好活着啊。”十二阿哥无奈，“你觉得怎么办比较好？”
“嗯……我看你这儿就挺好的，周理进和刘江，你问问他们，如果他们没有想去的地方，就接着在你这里当差吧。他们两个身手都是数一数二的，忠心更是不用说，不如叫他们当你的随身护卫，如何？”我试探着问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几句，“那个，他们跟着我，一直以来随意惯了，你知道，我向来不拘礼节，他们要是言行中有所失敬，你别太介意就是了。”
“这自然可以，有你这几年来的言传身教，说不定他们两人，更加适合我的脾气呢。”十二阿哥笑了笑，满口答应下来。
“至于亦瑶，我本想让她也转职成你的婢女。”我咳了几下，“不过，你尽量，还是问问她的意见吧。她要是想嫁人，你就给她找个她喜欢的人家，她要不想嫁，你也别勉强她。”
“你倒是给我找了不少差事。”十二阿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亦瑶照顾我很多，你就代我还了这个人情吧。除了你，我现在也求不了别人了。”我双手合十，央求道。
“不用这样，你的事情，我能不帮忙吗？他们三个，我都会好好对待。”他将我的双手轻轻放下，点了点头，向我承诺。
“无论如何，我还是代他们谢谢你。”我笑了笑，正事全都说完了，我心里放松了一些，便又问他，“你猜猜，如果我死了，是真的就死了呢，还是会在那个世界里醒来？”
与我一脸的轻松相对，十二阿哥却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不想猜，我只知道，你死了，就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虽然我能好好地生活，一直活到快要八十岁，但是，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明白我，这世界上，又只剩了我一个人。”
“实在抱歉，恐怕是不行了。”我也摇了摇头，微微苦笑，“这些年，我眼见着他们一个一个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如今，终于轮到我了。”
我本想叹口气，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又是一口腥甜涌上我的喉咙，染红了我手里的绢帕。
十二阿哥紧紧抿着嘴唇，无助又哀伤地看着我，我觉得他的眼中翻滚着猛烈的水汽。
我面色平静地将帕子对折，又笑了笑，抬头问他：“如果，我是说，万一，我真的又在未来的世界醒了过来，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帮你做的？”
十二阿哥悲伤地叹息：“你真的不用管我，你自己能好好的就行了。”
我笑着耍无赖：“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知道你的姓名住址，到时我自己找你去。”
“好……但愿那时，我们还能够一起促膝长谈。”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要结束了，我今天多说两句，你们一定不会责怪我唠叨的。嗯。
十四是真的快三十年没要孩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_╰)╭四十七年，我写到了十四的举动，有闲心的亲再去翻翻就好了~这事我是快写完了才发现的，我也十分惊讶，说实话，要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说不定他就是男二了。【喂你这么说九阿哥知道吗！→_→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十二不知道，但凝若都参与了。比如张明德的事，复立太子之前的事，等等（懒得翻前文了）。她是历史的参与者，却又是个局外人。这才是她真正的无奈和无力之处。
凝若呢，是个多情又重情的人，而这，却又正是她的无情之处。她十分优柔寡断，却又极其坚决而固执。她悲观又乐观，勇敢又懦弱。虽然一开始就有人说，我这女主个性不鲜明，不过，这种种“矛盾”，才是我尽力去塑造的，这个人物的性格。嗯，也是我自己的性格。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管结局如何，我觉得我都高兴不起来了。唉，当初写的时候，真没以为会入戏这样深，九阿哥和十三死的时候，我真是万念俱灰啊……究竟为何我要这样自虐→_→……然而我的初心，我还是做到了——好好地看了一遍历史，活了一世。
最后，一直看到了这里的亲们，我还是要说句谢谢~谢谢你们不嫌弃凝若这个乱七八糟的人生！~
【预告】下一章大结局。漫长的人生，终于就要结束啦。
PS，文案上放的番外链接，有兴趣的可以先去收藏一下~现在还没写多少，等我攒够了存稿，一定会更的~
王安石《葛溪驿》
缺月昏昏漏未央，一灯明灭照秋床。
病身最觉风露早，归梦不知山水长。
坐感岁时歌慷慨，起看天地色凄凉。
鸣蝉更乱行人耳，正抱疏桐叶半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岁月催人易白头，只应蝴蝶梦为周
可能是交代完了后事，我心里的担子放下了，身体就更加撑不住了。我不停地咳血，胸口也很疼，吃不下东西，更是几乎说不出话，甚至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已经变成了酷刑。我变得越来越消瘦苍白，连坐起来的力气也不再有。
为了让我过得舒服一点，他们给我用了大量的安眠药物和止痛药物，结果闹得我现在一天当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着。实在太折磨人了，我简直想申请安乐死。这样一天天地捱下去，根本于事无补，还不如让我早些解脱，说不定，我就可以去找十三阿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