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则是乱糟糟的一片,当家的是个下不了力的,每天一下地干活就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地里的活大半都是她干的,每天累个半死,没有时间上山捡柴禾割草,回家以后拖着直不起来的身体再伺候那些鸡猪,简直忙的团团转,但没有办法,大儿子要读书,二丫才比锅台高一点根本干不了什么活,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个人操持,几天就受不了,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安和和方妙的好处来,已经分家她不能再指使俩人干活了,只能想了个名目先把安和骗回去,然后自己再跟娘哭诉一下,让她答应让安和帮帮自己,娘开口的话,老三家的肯定说不出什么。
猜到她目的林芸希才不会上当,也不点透她的心思,只是笑着说道:“我也不想让二嫂白跑一趟,但是下午安和真是有事去不了方家,等晚上我一定领他回去。”
见她这么油盐不进,刘氏有些急眼了,使劲拍了下桌子,杯子被震得撒的出大半的水,险些倾倒,刘氏粗糙的眉毛竖起来,大声道:“有什么事非得今天下午办?”
林芸希将刚倒给刘氏的那杯水端到自己跟前,这杯子值好几个铜板呢,可不能打喽,自己长记性了,下次她再来绝对不给倒水。
欣赏了半天刘氏如斗牛一般气哄哄的脸,林芸希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村里的私塾最近不是要新收一批新弟子嘛,我想着家里现在也安稳下来,安和也该跟着先生去认点字,咱家的子安和子浩岁数跟安和相仿,那俩孩子早两年就开始跟夫子学了,安和更得抓紧了。”
古代的教育非常不普及,很多人到死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更倡导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女子读书更是少之又少。不是他们不想而是花费非常高,农家人除了家里殷实点的让自家孩子去学百十来个字以外,一般人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供孩子读书,子安和子浩能读书那是托了方岁寒那个傻大憨的福,林芸希早就存了让安和去私塾的心思,这孩子心静,能沉下心来,比较适合念书,她更希望方安和能通过读书拓宽视野、博大胸怀,不能只知道糊口而不去思考,男孩子可不能给养废了。
马上就是乡试的时间,大多数应试的学子们都闭门潜心学习,私塾所以才会招收弟子,凌菲从方二婶那得到这个消息就做了这个决定,其实最近半个月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报名,凌菲还想问问安和的想法,结果刘氏这个节骨眼来,她直接把这事说了,正好让她死了那条心。
听到林芸希要送安和去私塾,刘氏一下子呆愣住了,去读书一年的束修就得将近一两银子,除此之外还有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也是贵的要命,家里供一个读书人就相当于一家人一年的花费,安和不过是已故亲人家的孩子,只要给口吃的养大就成了,老三家的竟然让他去读书,浪费银子也不是这个浪费法,直言道:“老三家的,你想要安和出人头地是好事,但是这强扭的瓜不甜,我看他砍个柴和下地干活倒挺还行,安和根本不是读书那块料,我劝你不要浪费银子了。”更重要的是方安和若是进了学堂,她的如意盘算可就落空了。
见刘氏这样轻侮方安和,林芸希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似笑非笑的挑挑眉:“二嫂,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凡事不能以貌取人,不去试试怎么才知道能行不能行,读书识字是好事,如果相公在的话肯定也会同意这事。”
提到方岁寒,刘氏就有些怂,那道伤疤和向来都面无表情的脸无一不都散发着戾气,她是从心里忌惮那个小叔子,本来以为老三一走,他这个面团一样的媳妇肯定会任她揉捏,没想到竟然是个嘴利的,虽然表面对自己笑呵呵,其实自己找她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如愿过。
虽然不甘心,但是又挑不出什么别的事,随便扯了几句别的就灰溜溜的离开。她一走,方妙和安和就进了屋,看来刚才是在偷听。
方安和低着头扯着衣角看不出什么表情,方妙则是叉着腰看向林芸希,激动的问道:“三嫂,真要送安和去学堂吗?哎呀,真是太好了,你可能不知道,安和写字可好了,我看比子安和子浩写的都好看的多,哼,凭什么让子安和子浩读书不让安和去,这下好了!”说完她拍拍安和瘦削的肩膀,“安和,进了学堂要乖乖读书,一定要比那些欺负你的小混蛋好,别让三哥三嫂失望。”
方妙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方安和始终没有抬头,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三嫂,我不想去学堂……”
方妙激动的说个不停的话戛然而止,屋子里立刻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偶尔只能听得外屋灶膛里木柴燃烧发出的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说完那句话的方安和头低的都快到了地面,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小小身子缩成了一团细细的发抖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受伤的小兽。
能去学堂是所有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她明明看到安和经常盯着子浩的书发呆,眼睛里流露出的渴望那么明显,怎么现在又不想读书了?
这孩子,唉。林芸希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炕边,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安和,抬起头把刚才那话再重复一遍,如果你真不想去,三嫂也不会勉强你。不过你可想好了,读书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倒不是强求你得什么功名,只希望你能识字懂礼。”
说这话的林芸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她是从心底疼惜从小就受尽苦难的方安和,虽然是个男孩,但是心思却很细腻敏感,父亲横死,被母亲抛弃,跟着方岁寒来到这个处处排挤的家,方岁寒是个好哥哥但是不经常在家,根本没法照顾他,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整日里惴惴不安,战战兢兢,养成了怯懦的性子。分家以后方妙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但是他却一直患得患失,瑟瑟缩缩的,担心眼前不过是一场梦,林芸希感觉是时候让这孩子敞口心胸了。
看到林芸希使眼色,方妙闭住了嘴,安静的退出了西屋,坐在外面的小凳子上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方安和是个听话的孩子,半晌慢慢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小孩不知道悄无声息的哭了多久,流下来的泪水把领子都给打湿了,浸泡在眼泪中的眸子写满了复杂和挣扎,轻轻抽动着鼻子,低声道:“三、三嫂,我、我……”
捧起哭的一塌糊涂的脸,林芸希用帕子给他擦着不停流着的眼泪,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安和,不管是因为你三哥的嘱咐还是出于责任,我真心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养,你和妙儿都是,我希望你能长成一个独当一面、有情有义的男人,首先你得先克服你心里的恐惧,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不要担心什么睡过头、吃多少和怕我花钱,说实话你这样让我很难受,我从心里疼你,但是你却时时刻刻怀疑这一切……”
一颗大大的泪珠砸到蓝色的衣服上,留下一个深深痕迹,直到方安和的手摸到脸上,林芸希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哭了,看着方安和她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每次考试得了第一都拿着卷子去给母亲看,那时候真心盼望着她能夸自己一次,但是每次那个女人都冷冷的看着自己,嘴里说的是“为什么你偏偏是个女孩”,但每次那个男人来送生活费的时候,她总会笑着给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面带笑容的教给自己要怎么向那个人撒娇,那仅有的温柔一次又一次的带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因为成绩优异,那个男人总算分给自己一些注意力,母亲高兴的都要发狂,交代自己一定要顺从那人所有的要求,那段时间她像所有的母亲一样,每天做饭对自己嘘寒问暖,那时候的自己跟现在的安和很像吧,感觉自己每天就像做梦一样,特别的不真实,在得知自己在报志愿的时候放弃了商务管理而选择了草业科学,母亲发疯的砸了所有的东西,认为自己破坏了她进入豪门的机会,美梦破碎,残酷的现实就是把自己赶出了家门。
但她和母亲不同,所以安和没必要担心那些没用的。
见林芸希笑着流泪,方安和慌乱的去给她抹眼泪,结果越擦越多,急的也哭出了声,然后俩人抱着狠狠的哭了一通。
等饭菜都好了,俩人才收住了眼泪,林芸希哑着嗓子问眼睛哭的跟兔子一样的安和,“以后不要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下午跟我一起去见先生吗?”
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的方安和点点头,看着林芸希望过来的眼睛道:“三嫂,我想去读书!”
“抬起头来,大声点说!”林芸希轻拍他微缩后的后背,等小孩肩背都绷直了,笑的眉眼弯弯,“我们家安和是最厉害的,赶紧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吧。”
赶紧长成跟那个男人一样可靠的人吧。
☆、第45章
林芸希和方安和俩人顶着红肿的眼睛吃了饭,然后林芸希领着他去了村里的私塾,说是私塾不过是祠堂边的一座空房子,跟普通的农居相差无几,里面摆了十多个简陋的木桌,唯一不同的是屋子多了股淡淡的墨香。
因为放假,学堂里没有其他的学生,只有老夫子一个人在。
教书的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秀才,姓贺,面容瘦削,一脸的严肃,衣着朴素却一脸读书人的清高,先是问了方安和启蒙教育,再得知他竟然已经学会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问了方安和几个问题,小安和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一一作答,贺秀才难得脸上露出点笑容,让他在学堂上悬挂的一副画像下作揖,林芸希知道他这是愿意收下方安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