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最后一缕光刚刚收起,忙活的诸位赶紧抽出手去点灯笼,喜庆的暖晕渲染开来,叶央穿过小院,正屋的门开着,有人坐在首位,放下茶盅,眼波扫了过来。
一里一外,一站一坐。
暮色四合,天地宁静。
对视之间,生生死死的那些年,好像也是几步就走过了。
“阿央。”商从谨起身,出来迎她,“我以为你要晚些时候才到,就先做主让大家把屋子洒扫了。”
“……总不好让战士们等着。”叶央立在台阶下,稍一抬头撞上他的眼神,指甲划过青霜剑,发出的一丝颤音像在应和主人心意,“等会儿要回王府,还是留下吃了饭再走?”
“除夕前回去便可,我们一道走。”商从谨顿了顿,发觉这句话歧义颇重,补充道,“宫里邀请使团,连后宫一同摆宴,你务必要到场。”
叶央快走几步,进屋后除下青霜剑搁在桌上,另拿个茶杯倒些热水,喝几口暖了暖身,叹道:“每逢年末事情又多又杂,熬到过年才能得闲。百官尚且如此,圣上恐怕更忙。”
除夕那天,按例大祁的官员会有十天的休息
“大过年说些旁的事情罢。”爹不待见儿子,作为被不待见的那个,商从谨也对大祁天子没什么好感,赶紧让叶央转移话题。没有圣上,阿央就没官做,可两人明君忠臣的,他心里堵得慌。
叶央扑哧一笑,没答话。
皇帝不是不管小儿子,否则对于他受伤一事也不会如此生气,父子俩脾气很相似,都属于含而不露,心里主意不少的人。商从谨每年生辰都在宫外过,皇帝在三月廿九的时候追忆发妻,两个人都苦。只是不知道,这个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对了,我带了新年的贺礼给你,放在马厩。”或许是看出她目光中的揶揄,商从谨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耳根子红得太深,像那身紫色大科的锦袍,上头的图案花团锦簇,俊俏又煞气十足。
马厩?
叶央就是从那里过来的,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于是商从谨解释道:“太仆寺新得来的黄骠马,我要了过来,送给你。”
性子极烈的野马,她还是有印象的,一人一马曾经打过一架,叶央累瘫了它也走不动,后来乖乖跟饲马的小吏回去了。当时她遗憾没福气将它收为坐骑,没想到被商从谨讨了过来,眼睛登时亮了,“快,我们去看看。”
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黄骠马还记不记得她,是否依旧是那副吃再多都能看见肋骨的精壮样子。
商从谨见她兴致十足,连伤口的疼痛都不明显了,“黄骠马性子烈,体力远超凡马,比胡地的良驹也不差,只是总喂不成膘肥体壮的样子,你需小心些,别给它吃太多草料,接近时也别被伤着,这个时辰它若是歇息了,我们就明日再骑。”
宫里没有点名要黄骠马,商从谨便插了一脚,抢先要过来,皇帝知道这事也没打算追究,不过一匹马而已,他还是不缺的。
对于统帅来说,叶央正好缺一匹好坐骑,雀跃地直奔马厩,还没出院子,从外面又闯进一人,大口大口喘息,跑得险些缓不过气,拦在她面前。
“二哥?”叶央有些惊讶,来的人哪怕是叶安北都不会让她如此震惊,天生气场和军营不搭的叶二郎怎么会主动找过来。
不对,是逃过来的……
叶二郎一脸苦相,整整齐齐地头发垂下几缕,喘匀了气就抱怨:“英嘉公主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妹子我要在你这里躲一躲,明日也不回去了!”
“英嘉?”叶央一愣,纳闷这两个人怎么会扯上关系,“她不是回使馆……啊!”
她这才反应过来,公主第一次来府上是翻墙头,之后几次都是走正门,让人迎进来的。不过也只草草拜访了祖母和大嫂等女眷,和她家几位兄长不怎么熟悉。叶二郎人在礼部,又和鸿胪寺共同负责接待使团,在府中没怎么见过英嘉,想来在使馆熟悉她也不足为奇。
“公主她……她她她……”叶二郎说得断断续续,末了一跺脚一捂脸,开始娇羞,“她,轻薄于我!”
叶央差点咬着舌头,“你可真有本事,连公主都敢下手!”
“听到哪里去了!”叶二郎凑上来一张和她有七分相似的脸,这么离近比较,兄妹俩个头都差不多高了,“是她轻薄我,轻薄我!”
商从谨开始闷笑,牵动伤口后笑声变成了咳嗽,叶央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让怀王殿下给二哥个面子,追问道:“英嘉张扬,却不是任性无理之辈,你们怎么了?”
叶二郎脸色突变,把嘴闭得牢牢的,打死不开口。
要怎么跟妹妹说,自己只不过和公主热络了几句话就反被调戏,才不丢人呢?
“既然来了,便在这里待一晚罢。”他不想回答,叶央只好偷笑着让二哥留下,“不过只能住他们值岗暂休的地方,军校里面不能久待。”
条件苛刻,叶二郎并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叶央本以为他不会同意,没想到叶二郎点头不迭,“给床褥子就行,别管我住哪儿了,宁可在外面冻一宿。”
甘愿吃苦也不回家,看来事态的确严重。叶央笑得意味深长,把叶二郎盯得全身发毛,却没说什么,和商从谨一起去和黄骠马套近乎了。
那匹马灵性十足,隔了这么久还记得叶央,不过没再尥蹶子,抖着鬃毛总马厩里跳出来,满脸写着:“你们这小地方困不住我,大爷不爱计较,才在里头呆一呆。”
在他们闲着的时候,神策军忙得很,将军校上下洒扫一遍,处处透着干净,新建的瓦房也脏不到哪儿去,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年味儿比外面还浓。军校内部不宜生火,东西便挪到了外头的荒地上,只留下值岗的守夜,眼下已有李校尉带着人,三三两两地出去了。
一堆堆篝火升起来,因为叶央银子给的足够,所以东西齐全得很,不像上次生辰时那般简单,许多食物还是赊来的。武将穿的大氅比文官的棉袍威风许多,所以叶二郎走路时离妹妹很远。
月亮挂上树梢,白茫茫的一个小月牙儿,风吹过来的味道都夹杂着肉的香气,军校里又来了一拨不速之客——英嘉公主差使手下送来了那作为赌注的五百匹良驹!
当然是提前禀报过圣上的,英嘉公主只是提出比试输给大祁的女将军,心服口服,又害得怀王受了伤,另给了不少赔礼。皇帝当然要做出大度的样子,把一干东西送去了神策军。
“皇上圣明!”叶央喜滋滋地清点那五百匹马,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商从谨的脸色一沉——如此多的良驹,他出不起啊!
不过很快叶央又回身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那套铠甲很合身,我放在家里托人保养擦拭,过两天就穿上。”
“……冬,冬日天寒,还是穿大氅棉衣为好。”商从谨一本正经,叶将军穿铠甲最好看,但也不能因为好看就把人冻着。
五百匹马的动静不小,马厩里住不下,叶央赶紧差人去找个了背风又暖和的地方,临时搭建起草棚。这么一忙活,赶去军校外的时候,肉都已经烤得快焦了,不过战士们都在耐心等候,围着篝火取暖。
“老大!老大!”才刚一踏入篝火照明的范围,管小三便高声喊起来,“你们动作可真慢!”
叶央心情不错,远远回道:“五百匹马呢!对了,过完年军校里组建新的骑兵队伍,我会请擅长马战的符小将军过来指导,大家可别给神策丢人!”
“——是!”
整齐划一的回答惊天动地,卧下休息的老虎依旧是老虎,不会因此失了战斗力。叶央满意地环顾四周,又喊道:“那还等什么!吃得最慢的,负责把这个地方收拾了!”
一坛坛酒被搬出来,几千人同时喝,以叶央的财力买不到什么好酒,大家却敲碎了泥封痛饮一大口,把生平知道的溢美之词都说了出来!
叶央和商从谨坐在正中央的篝火旁,底下垫的是粗编的草垫子,她抿了一口管小三递过来的缺了口的瓷碗,刚要放下,手就被管小三拦住。
“哎,老大,兄弟们个个都是一饮而尽,你只喝了一口,说不过去吧?”他坏笑着看看碗中的液体。
商从谨刚想帮她解释说,叶将军身上带着伤,叶央却点点头,复而举碗一饮而尽。
“好!”周围的人拼命鼓掌,看样子还要再满上。
浊酒呛喉,叶央的眼圈登时红了起来,总算明白为什么古人说起喝酒时都是“痛饮”——*辣的味道从胸膛蔓延开来,疼痛感格外分明,可让人禁不住再饮一番。
“将军,又是一年,您说点什么罢。”李校尉想起个哄,但给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统帅灌酒,他心里有点儿悬,便换做了别的方式。
“说点什么?好……”叶央脸颊涨红,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各位安静一些,我声音高不了多少,你们得仔细听。”
神策军里有五百人,是见过叶央面对黑熊时惨状的,知道她不方便用内息将声线拔高,立刻闭上嘴。一时间,只有篝火燃烧时的声音。
“说点什么呢……”面对着坐下来扬起脸的部下,叶央比演讲时还紧张,干笑了一声,“各位,新年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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