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沁长到十八岁,早过了议亲的年纪,他却将女儿牢牢捆在自己身边,求亲的男子不是没有,但都被他一一打发。他把女儿的疾病保密得很好,所以外头只以为他舍不得女儿,流言常说唐岩之爱女如命,宁可留成老姑娘也不嫁俊儿郎。
这几日砚沁的心悸病发得更频繁了,他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派出去的家丁一拨接一拨,每次都是无果而归。
那天突然来了个衣衫破败自称半仙的老头儿,以前他也信过这些神棍,现在却没什么期盼了。乐善如他,让管家给了些银子就想打发走,结果半仙一屁股坐在府门口耍无赖,管家问他要不要叫人给赶出去,他皱皱眉看那人可怜,叹口气还是迎了进来。
就这样好吃好喝供了一段时间,他忙着担忧焦心女儿的事也无瑕顾及,直到管家告诉他老神棍走了,在他住的屋子里留下了一册话本子。
他本来不在意,吩咐管家扔掉的时候心却突突一阵狂跳。他愣了片刻,接过那话本子,直到夜间掌灯,才独自翻看了起来。
那一夜,他坐到天亮,早起的时候管家见他两眼发怔,竟满是红血丝。
话本子上记载的都类似于妖鬼侠怪,直到后半段才彻底引起他的注意。
“某者生于二月初二,患烂肤之症三十余年,取同生辰者后颈皮方寸,啖之,愈也。”
“某者筋骨酸疼久不能治,某夜取墓中尸骨熬制煨汤,三日后行如常人,再无病发。”
“某者伤于战乱,脾胃碎裂肚中出血,取活人之胃生啖之,愈也。”
……
上面写了好多好多,他读到这里时天也大亮。合上册子,他闭眼揉着太阳穴,烂肤就吃人皮,骨痛就和人骨汤,五脏六腑伤了什么就补什么……多么荒唐啊,多么骇人啊……任凭内心如何抵制这样恐怖的故事,再睁眼,他哑声对管家说了这样一句话——
“联系所有生意上的人,给我找生辰是十月初一的女子。”
这其实并不难,同一天生辰的姑娘世上多的是,而他们唐家又是商业的佼佼者,几乎所有生意上的伙伴都一口应承了下来。
他虽将女儿的命看得极重,但也不是罔顾王法的人,用无辜女孩的命换自己女儿的命,而且还不一定有效,万一暴露那罪名可大了去了。荣城没有镖局,他找了最近的瀚城里头最可靠的护宁镖局,甚至他隐隐听说,护宁的镖头温自惜,还是个医术颇精的年轻男子。
十月初一生辰的女子找了很多,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又开始质疑那老神棍的话本子是不是在耍他?犹豫纠结了很久,直到温自惜亲自上门来确定这趟走镖的生意。因为事关重大,他要保证温自惜这个人,能三缄其口。
温自惜听完他所有关于唐砚沁以及半仙的事儿,只说了一句话:“让我见见令爱。”
看在温自惜是个会医术的人的份上,他同意了,甚至还问了一句:“温公子,你说那话本子可信吗?”
温自惜抿唇看了自己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儿一眼,迸出两个字:“可信。”
他长吁一口气,却被温自惜下一句话惊得瞬间无言。
“可惜,令爱的心,是长在右边的。所以,”他顿了顿,语气有些飘,“您要找,就得找十月初一生辰,还同样是右侧心位的女子。”
他呆呆站了许久,哑着嗓音问道:“你怎么知道?你都没有把脉……”
温自惜笑笑,自顾自出了门,只余下一句话飘散在空气中:“信我,你只欠一条人命救你的女儿,若是不信,成千上百无辜女子丧命于你,包括唐砚沁。”
原本以为十月初一生辰这个条件还算简单,现在……右心位,右心位的人本就是少数,再者说,自己怎么能确定哪个姑娘是右心位啊……好事多磨,但终归铁杵磨成针。半月后他收到了大哥的来信,说是找到了一个和砚沁生辰相同还是右心位的女孩,他大喜。上家是大哥联系的,听说给了好大一笔钱,几乎把半辈子的积蓄都搭进去了,但为了唯一的侄女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不知道上家是如何确定找到的姑娘就是右心位的,但既然能找到那就是好事,接下来只要交给温自惜,他就等着女儿康复就行了……“唐家主,唐家主?”温自惜对着眼前怅然若失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低低唤了两声。
“啊——”唐岩之从回忆里回神,眼前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温润俊逸的男子,他的身后还站着那个据说就是自己女儿药引的女孩。
唐岩之细细打量起来宋歌,不高,身板有些薄,细淡的远山眉和清灵碎玉般的眸子,嵌在白皙精致的脸上恰到好处,透着淡淡的清冷与温和。
宋歌也打量着唐岩之,却是带着审视和戒备。他明明就是一个慈父的姿态,为何令她有种触目惊心的疏离感?
温自惜在唐岩之开口前,不动声色牵上宋歌的手,当然,不是手掌,是手腕。
宋歌几乎立刻就要抽手,动作却比温自惜慢了许多。她脊背一僵,能感觉到温自惜凉凉的手指贴着她手腕处的脉络,轻轻一捏,她眩晕感又突然来袭。
“温公子,这位姑娘——”唐岩之起身,礼貌询问。
“农历十月初一,右心位。”温自惜淡淡一笑,回答迅速。
宋歌恍惚间只觉奇怪,自己的生辰并不是十月初一,温自惜为什么要骗人呢?后面一句他倒说对了,自己是右心位,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现代那世在学校体检的时候,医生惊奇道:“咦,小姑娘心长在右边呐!”
她当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心脏是有问题的,当即惊慌道:“阿、阿姨……我有病吗?”
医生“扑哧”笑了,安慰道:“镜面人虽然稀奇,但你不是畸变,很健康。”
现在,没有心电图,温自惜怎么知道自己的心位和别人不一样?
所有的疑问盘旋在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宋歌却没有办法说出口。她感觉到温自惜牵着她在慢慢往前走,可眼前是黑的,就像以前她晕血的时候双眼发黑胸口发闷,一模一样。
极度的不清醒下,宋歌突然想起在瀚城客栈与温自惜的对话。
他说了一个诡异的故事,然后他称呼座上那个男人为家主。
他说家主的独女有心悸的宿疾,然后他告诉那个男人她是右心位。
他怜惜箱子中的女孩即将被作为药引,然后他对她说,你才是最好的药引啊。
最好的药引,最好的药引……
宋歌脑子里精光一闪,所有思路汇聚的同时,她的额头也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温自惜告诉她那样一个故事,等于直白地讲,家主之女有心病,要食人心。而他走镖运来的那个少女应该是原本定下的“药引”,却不知为何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来了个狸猫换太子!而且照温自惜不让自己说话来看,他并不想让家主知道“药引”已经被换了?
自己和温自惜的相遇本就是巧合,如果不曾邂逅,那原本箱子里的少女依旧会被带到这里,所以自己只是个被顶包的倒霉鬼?
这样看来,温自惜是在救那个女孩?所以伤害我宋歌?
宋歌在黑暗里行走,跟半日前司空翊的状态一模一样,步子缓慢而思维迅速。
明明已经决定将那女孩带来,为何半路又选择挽救?到底是心生不忍,还是……不对,不对,不可能心生不忍,如果他有良心,何必再来牺牲她?除非那女孩不一般……看衣着,不像名门千金,所以不可能是畏于权势;看长相,绝非倾国倾城,所以不可能是心生爱慕。宋歌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原因。
刚想再深思一番,宋歌听到“砰”的一声响,似乎是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唐岩之温柔到极致的低唤:“沁儿,好些了吗?”
宋歌心突地一跳,死命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面前是什么情况,却忽然感到后颈一阵疼,失去意识前,她听到温自惜没有任何感情的话语。
“备刀,准备挖心。”
……
司空翊抬头,城门上写着硕大两个字——荣城。
他的衣衫有些脏,没有马,一路奔过来又不能长时间运气,所以现在略有狼狈。气息微喘,经过城门侍卫时脚步竟还有些踉跄,司空翊扭扭酸痛的脚踝,强自淡定进了城。
天色已昏暗,家家户户闭门掌灯准备着晚饭,连乞丐都聚在一起吃着不知是乞讨还是捡来的东西。司空翊摸摸饿扁的肚子,街上没有人,他不知道该向谁问路去唐家堡。
宝儿娘把手里坚硬的饼掰碎,见宝儿盯着刚进城的那个男子看,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发什么愣呢,快吃。”一边把饼子塞到宝儿手里,顺道递过去一小碗干净的水。
“娘,”宝儿小手指含在嘴里,吸得啧啧有声,“那哥哥长得真好看。”她努嘴朝司空翊的方向指,眼睛亮亮的煞是可爱。
宝儿娘闻言淡淡瞥了眼司空翊,须臾又转回来催促:“快吃吧!好看能当什么?穿得普普通通还满身脏污,说不定又是一个来抢饭碗的呢。”
宝儿惊讶道:“那哥哥也要乞讨吗?”
相似小说推荐
-
皇上,还我馒头 (一叶春) 晋江非V高积分2015-08-07完结一见在赌坊,公子来砸场?还我千百两!二见坠悬崖,你我魂互换,公子是皇上?三见…&...
-
食色生香 (紫苏落葵) 起点榜推VIP2015-08-02完结 作为一个吃货,穿越到调味品都不齐全的古代农村已经很悲剧了 结果老天还配置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