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后本不该嫁入帝王家,只是秦家一直没有女儿出生,她便替了去,可惜天命捉弄,待后来安畅公主诞下一年前,秦家终于出了个迟到的女丁,而那个女丁,”涟妃抬头,笑容深邃,“就是你。”
“啪——”
宋歌抓着司空翊的手瞬间松了,他没有力气,任自己的手掌重重砸到地面,却比不得心里疼上半分。
“所以说啊,你是先皇后的亲妹,你的名字,一直都在秦家祠堂里。”涟妃很满意地看到宋歌震惊到失神的表情,她若为了司空翊背弃东衡国都秦家满门,那便要受尽百姓唾弃谩骂,那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受得的。
宋歌意识有些模糊。
不是一直在告诉自己,身体虽然是东衡的,但她的灵魂不是吗?
可为什么,还是那样难以接受?
“好好好,”忽有人抚掌大笑,却是司空璟悠悠开口,“果是一幕好戏,出人意料啊世子妃。”他又看向宋歌,后者转头,见他将悬着小瑞的木架往前挪了挪,心底有什么不好的预感立刻升起。
不要……宋歌不愿面对,下意识想闭眼,可理智却告诉自己,要看,一定要看。
她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司空翊,一步步朝前走,几乎快要接近城门。
司空翊心慌了,连声唤着黑木,“别让她做傻事!快去!”黑木一凛,咬牙艰难移动着断臂,和几个将士冲了上去。
宋歌却越走越急,眼见小瑞的面容清晰了,她却又忍不住迷蒙了眼。
“哗——”司空璟忽然一扬手,两侧的黄沙人抽刀刺向小瑞腰间。
“不!”宋歌感觉心都要停止跳动了,似乎下一刻,那血便会喷溅而出,热热的,带着最后的温度。
可司空璟没有那样做,他只是……让人将小瑞的腰带,给割了。
残缺的下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下,那一瞬间,宋歌恨不得杀了司空璟。
小瑞只觉得下身一凉再一热,恍惚的意识终于清醒,而后,是瞬间煞白的面色。
司空璟微笑,那笑在宋歌看来,比世间最毒最毒的蛇,还要遭人恨。她现在,想吃他的肉,啃他的骨,喝他的血,扒他的皮!
对一个太监,最折磨最侮辱的不是一刀杀了他,而是让所有人看到他屈辱的过往,他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疤。
而对于宋歌,这个太监就是最后一个致命打击。
噢不,忘了说,还有一个。
司空璟转身,身后不知何时站着面无表情的温自惜。
“现在,杀了她。”司空璟一句轻飘飘的话,穿过一切,钻进司空翊的耳朵里。
不,不会,温自惜不会杀宋歌。司空翊兀自摇着头,身体却不能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从地上爬起,看不见她在哪里,看不见一切,可却无法打消自己现在就要将她拉回来的念头。
“小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回音阵阵,无人回答。
对面,温自惜弯弓射箭,身旁司空璟的话还在继续。
“可得瞄准了心脏啊。”
温自惜闭眼,羽箭破空而出。
那声音刺耳,司空翊觉得,整个胸腔都好像被撕开了。
“不!”他不顾一切往前奔去,可城楼上早已布下善射的黄沙军。
宋歌低头看自己心口一柄箭,忽泛起惨淡的微笑。
温自惜,多谢你……
她没有力气回头了,虽然知道身后司空翊不顾众人阻拦在唤她再找她,可是,原谅她连应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耳边万箭穿空,却是对着身后去。
司空翊,你别来,千万不要来……
宋歌闭上眼睛。
那一声“小歌”,戛然而止。
------题外话------
等等还有一个后记!我是亲妈!
☆、后记【完】
天下,大乱。
而一晃眼间,距离那场大战,已是三年有余。
三年前,温自惜一箭射入宋歌胸膛,西庭主将司空翊独闯万箭阵,生死未卜。
三年前,源城城门霍开,司空璟将刀插入小瑞腹部,转身下令出战。
三年前,十三万西庭将士不惧生死朝那主将倒下的地方去,可源城城口万马踏过,身后东衡兵汹涌而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血战,依旧未止。
光盛帝已亡,成王司空震携兵自立,封国号和睿。
和睿一年五月二十一,西北全线沦陷,十三万西庭兵杀司空璟部下五万,杀司空祁部下六万,杀东衡大军十万,耳后,全军覆没。
和睿一年六月初九,涟妃联合孙适光欲杀司空祁与皇帝,前者负伤逃亡,后者当场命毙,十数万东衡兵,尽数落入涟妃之手。
和睿一年七月二十三,孙适光与司空璟分别过源城,各开一路往帝京城去,青垨草原尸骨遍野,无人来收。
和睿一年十月初四,西庭大半国土被孙适光与司空璟收入囊中,帝京城铁师阵列,等待大战开始。
和睿一年十一月十六,司空璟率先进入帝京城,同月,孙适光携兵而来。
和睿一年十二月十二,混战起。
而那天,是宋歌的生辰。
这一战,终究还是以西庭的胜利作结束。
和睿三年四月十五,孙适光、涟妃丧于皇城外,司空璟负伤,二十余万敌军剩八万人,全数降服。
西庭将士满身杀戮,遍地热血,剩下区区四万人,竟让八万东衡兵和黄沙人投了降。
盘旋帝京城两年多的战火,渐渐平息,而与此同时,拥兵自立的司空震在扫荡敌军后,忽然便将皇位让出,继续做他闲散的成王。
哪怕,王府已封,郡主失踪,世子下落不明,连本来无恙的王妃,都因为西北沦陷的消息,缠绵病榻成了活死人。
两个月后,消失二十多年的景王司空珏突返帝京,两王拥立幼皇子司空卓登基,皇后成太后,垂帘听政。
内阁大换血,曾经的三公之首顾太师归位,西庭文有司空珏武有司空震,几近溃败的帝京城,慢慢恢复到了当初的繁荣。
然成王府的大门,再也未开启。
幼皇子司空卓未改国号,和睿五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女儿节。
幼帝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帝京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些年前在帝京一战中拼到最后活下来的将士们,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从百姓跟前走过,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光彩,那是一种荣耀,是凯旋是自豪是喜悦是一切在这太平盛世下绽放的铁血铁骨儿郎情。
百姓抬头仰望,无人不是赞叹,却有个摆摊儿的年轻人定定瞧了许久,叹口气轻轻道:“西北十几万好男儿,那才是用命拼出来的,可惜了,没有机会班师回朝享受这万人景仰的目光,唉……”他似也没什么心情去看,转身开始收拾摊子。
一回头,旁边的台阶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衣衫褴褛的乞儿,年轻人愣了愣,脸上满是诧异,却听到那乞儿低低说了一句话。
“马上,是不是坐着一位王爷?”
年轻人又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乞儿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皱皱眉,又抬头认真看了一眼,随即摇摇头回答:“不是。”
他说完便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奇地盯着那乞儿看,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不礼貌,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又发现,那乞儿似乎……没发现自己在瞧他?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凑到跟前轻轻道:“哎,你——”他话没有说完自己却顿住了,因为他靠近了便看到,对方的一双眼睛虽然清澈,但却没有聚焦,茫然地眯起看着前方,那将士经过的地方。
瞎子?
年轻人噎了一下,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乞儿来。
他身上的衣服很破旧了,颜色和底纹都已看不出,边边角角全是磨破的痕迹,裤腿下摆甚至衣袖也断了一截,若非现在天已转暖,大冬天的可得冷死。
年轻人有些泛起同情,看这男子年纪也不大,至多不过二十多些的岁数,头发乱乱的,脸上黑乎乎的,可是那唯一露在外头的清澈的眸子,却没来由的让人觉得他不同寻常。
尽管,可惜了他这双眼睛。
“兄弟,你是逃难来的吧?”年轻人看前头还热闹着,自己这摊子一时半会儿也挤不过去搬回家,干脆一屁股坐在那乞儿身旁,也不嫌弃脏,很是自来熟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乞儿一愣,缓缓转过头,“这里……是帝京吧?”他有些不确定,嗓音哑哑的。
年轻人点点头,末了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只好开口道:“是啊,帝京,你哪儿人呐?”他从怀里掏出半个馒头,是早晨摆摊儿时吃剩下的,刚想递给那乞儿,想想不好,又把自己啃过的那点仔仔细细拿指甲抠掉,然后塞到男人手里。
“你饿不饿?吃点吧。”在年轻人的印象里,叫花子都是饥不择食的。
却没想到那男人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下道:“谢谢,我不饿。”
年轻人愣了一下,因为他忽然觉得,那笑容好生灼眼。
这样的人,不该是乞丐啊……
年轻人晃晃脑袋,见那男人不说话,他为了不尴尬只好随便寻些话题,转来转去却只能看到那些坐在马屁上的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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