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将士整装,个个面色严峻,心如沉了厚石,气氛压抑得人都透不过气。
余良总分神望那辽阔的青垨草原,记得昨夜入城时,他们几个都听得分明,淳于岸是派了人去追副将军的,不知将军如今是生是死。还有受了火伤的魏孟扬,他们无水无粮,更无药品,草原茫茫没有遮蔽,怎么躲得过骑射精湛的黄沙人?
这么一想更觉心内沉重,眉头狠狠皱起,一腔怒意无处发泄,只死死瞪着前方,那忽然出现的黄沙部落旗帜!
余良一凛,来了!
远处铁骑踏尘,肃黑夜里忽卷一阵风,刮了城楼众人满面血气,空气中凝了剑拔弩张的气息,就像那被拉得紧紧的弓弦,各自警惕紧张,各自按兵不动。
大军携浓厚气势而来,并没有想要趁着夜色偷偷摸摸进攻的目的,只是淳于岸一马当先,无月夜下他身板硬朗端坐马上,泛着星亮光泽的盔甲熠熠生辉,映着男子深邃眸光,眼底一抹得色。
他眯眼看上头,距离不远不近,一个他们自己无法摆阵弯弓进攻而对方也无法伤到他们的范围。淳于岸冷眼瞧城楼,楼上星火点点,似那黑暗里隐藏着许多深带杀机的弓箭手,他惊异,不知何时边城还有弓箭手?难道昨夜援军远不止那十数人?
他想着,却也没有露出多少担忧,唇角带笑,那笑却诡异。
那又如何?反正过了今夜,这城上的旗帜,该换一面了。
秦怀远铠甲在身,毫无畏惧站在城楼最前端,身旁是他的亲信,余良胡岱冬等人分列两侧,也目不转睛盯着淳于岸看。那马上的男子远远瞧着就觉倨傲,那倨傲与生俱来,可今夜却尤为明显。
如此对峙半晌,谁也不曾有动静,气氛便愈发紧张。
余良咽了口唾沫,似乎好像都听到了声音,他是恨淳于岸的,换句话说,哪个西庭兵家儿郎不恨那些践踏西庭国土的贼人?而城下那人,火烧他军营兄弟,死追他带队将军,甚至如今遥遥相望,他意有破城之势,怎可不恨?
余良眸中带火,却忽闻秦怀远沉声道:“不对,不对……”那语气似变了调儿,听来惹人头皮发紧。
“将军,何事不对?”亲信就在身边,闻言便有预感不好,明显也压低了声线,城楼上将士均在,若有什么坏事,宣扬出来难免乱了军心。
秦怀远大掌扣在城楼的石垛上,手背因用力太大青筋暴起,看得出在深深克制自己的情绪。
“对方的人数……不对!”秦怀远深呼吸一口气低道,眉头深深锁在一起,“黄沙部落此次十万大军压境,淳于岸之前都会留半数人在营地以防身后我帝京援军将至,所以每次进攻,实则不过五万人!”
那亲信听了颔首,又转头去看城楼下,有些疑惑道:“将军的意思是……今夜那淳于岸这挥兵而来已是倾巢出动了?营地无人,所以有诡异?”他粗粗看了眼,确实发现下头黑压压一片,比起前阵子多了不少人。
“咦?”那亲信来回扫了一眼,突然发出一声疑问,“这人数……”他尾音拖得长,拖到最后表情已是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
他一语惊骇,音调又高,旁侧众人纷纷回头,秦怀远皱眉怒瞪,生生将亲信接下去的话语给阻了。
余良和胡岱冬等人面面相觑,目光投远至城楼下那黑甲男子身上,复又远眺,看那茫茫无尽头的长军末尾,半晌几人同时倒吸一口气!
秦怀远刚才所言,那亲信只将重点停在“进攻人数居多营地无人守卫,恐有埋伏”这方面上,但他却没立刻发现,黄沙部落此次只有十万大军,就算倾巢出动,也万不会超过这个数!
可放眼城楼下,何止十万人马?!
大军压境,边城只有万余人,且有七八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前几次五万黄沙人来袭已经吃力得紧,如今粗粗算来,城下足有二十万人!那黑潮若来,顷刻便能席卷边城,马蹄所踏之处,哪还有活命?
秦怀远面色沉如墨,天际半点星光也不见,映衬着城楼众人愈来愈不安的心。
此事已非诡异蹊跷可言,黄沙整个部落加上妇孺孩童也不过二十余万人,怎么会突然多出十万兵马?而若就算存在那十万兵马,后方帝京援军已在来路,他们又怎么能顺利避开安全到达此地?
淳于岸目光晶亮,他们黄沙人骑射精湛的一大原因,也包括视力好,所以别看他现在远远在城下,上头那些人的表情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变换着沉重色彩的众脸,真是觉得舒心呢。
他笑,一扯缰绳,胯下马儿长嘶,身后军士忽扬起战旗,那闷黄底色上黑亮“淳于”二字扎着对面众人的眼,却让他恨不得直呼痛快!
“领主倒是耐得下性子,提防着对面留暗手,那秦怀远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儿。”身侧忽有人淡淡开口,那声音好听,语气看似提醒,却总有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尊越感,高高在上的点拨,有种难言的倨傲。
淳于岸转头,那人也穿一身黑色战袍,背脊挺如松,姿态却懒极,就那么闲闲坐在马上,仿若坐在宫殿美人榻上,无端有些太过安逸了些。
“还真是多谢殿下提醒了,”淳于岸皮笑肉不笑,语气亲近而疏离,“有句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将死之人的反抗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待我砍了那城头战旗,再请殿下入城喝茶如何?”他说罢,不管那隐在袍子里的男子有什么反应,忽一扬手,怒喝道:“全军都有——”
“有——”前头十万黄沙将士立如松柏,声音落地如雷霆,长矛齐齐往前一指,备战!
后头还有十万人,岿然不动,却也将手按在身侧佩剑上,蓄势待发!
“进攻!”淳于岸眯眼,两个字穿破黑夜,直接灌进城楼众人耳里。
秦怀远眉眼皱得紧,余良等人屏息,一场恶战,终是来了。
大军瞬间移动,黑压压一片如巨浪推着巨浪,一寸寸往前挤进。那适才说话的黑袍男子垂眼不瞧任何,两袖收在怀内,半眯着眸子悠然自得。而以他为界限,前头十万人步步推进,转瞬便快要到城楼下,后头十万人却未动,只保持着按剑的姿势,静静等待男子的命令。
这一幕诡异,城楼上众人也看了个明白,二十万人马一分为二,只有一个黑点在中间,如此扎眼。
秦怀远已下令进入备战状态,城楼上弓箭手紧张待命,百姓在门下候着,时刻准备着前头人倒下他们立刻接替上去。火油桶、滚石堆在城楼角落随时使用,那里也有剑和长矛,但百姓不会使,他们各自从家中扛着锄头夹着镰刀便赶来,妇人没有那力气,便抄手带了菜刀和擀面杖。
城内未见孩童,想必自家大人在出门之前已将人安置妥当,不过无非便是藏在地窖等地。人人面色严峻,有些胆小的腿脚打颤,握着柴刀的手不停发抖,却无一人退缩。
秦怀远转身,长长叹了一口气,忽又将目光放远,他这一瞧,身子再次一僵。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城楼下那遗世独立般的黑袍男子不知何时已脱掉宽大的外袍,现出一身贴腹铠甲,衬得他的身材愈发精致硬朗,如雕刻般完美。
而那完美,也一如他的面容。
也这完美在武城城楼上众人看来,却若见百鬼夜行、鬼魅汹涌,人人惊骇,只余抽气声。
那男子似浑不在意,佩剑在手里打了个转儿,一语幽幽。
“听令,”他说,话语不响,也不知为何却能飘进撑头众人耳里,“屠城。”
他说完转头,半张脸隐在夜色里看不清,剑光映了另一半脸,笑意朦胧。
秦怀远倒退一步,再一步,“啪”一下撞到余良胸膛,两人却都不觉痛,只听一个胡岱冬讷讷道:“太、太子殿下?!”
------题外话------
今天下午夏接到了投简历的那家公司的电话!她说下礼拜安排要面试了!我紧张哭了快!
☆、第八十三章 跟踪
西北平瘟大军急行,宋歌等人进姑祀城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傍晚。
这时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本来温自惜精确计算过,大抵在十日内大军可以抵达姑祀城,可司空祁这一路行程生生短了一半,并非温自惜预估有误,而是司空祁做了一件他们谁也没想到的事。
一路行军,不施难民。
按照司空祁的性子,宋歌能揣摩到他不会在距离西北较远的武城就耽搁许久去施救难民,但她绝对没预料到司空祁竟在进入西北地境后仍如此行事!
姑祀是西北第一重城,瘟疫在那里爆发,可想而知姑祀城内的生还者一定寥寥无几,大部分难民如今都在半道儿上,多数逃去了别的城。司空祁不愿浪费时间在瘟疫情况不太严重的武城可以理解,但是,进了西北范围后,他依旧不曾驻足,似憋着一股劲儿要往姑祀赶。
这一路,司空祁过四座城池不入,难民哭跪官道两旁,哀号与求救声不绝于耳。
这一路,宋歌见多了荒野暴尸,西北温度比南方低,但那些肌肤布满黑红斑点的尸体骨瘦如柴,脓包和尸斑交错,有的已经出现了巨人观,茫然空洞的大眼无语看苍天,似也在看路上那一队目不斜视的所谓的“帝京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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