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的战友大部分升迁去了战事险要之地,这货却被调去平城当皇帝的宿卫。
面子货啊面子货。
她虽只是法医,但多年刑侦工作下来,自认察言观色还是不错的。这独孤诺一脸“啊他们来找你我也要来找你于是我们一合计就一起来了”的样子,不似作假。
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人在推波助澜,是好意还是阴谋,贺穆兰不知道,也不想介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片刻后。
“到了。”贺穆兰和独孤诺到了镇上的集市。
梁郡在北魏腹地以南,和京都平城以及拱卫平城周边的六镇不一样,这是个典型的以农耕为主的郡县,集市也比北方买的东西种类要多,但不和花木兰的老家怀朔那样可以随意买到战马和铠甲兵器等物。
府兵制和募兵制不同,北魏的军户一旦被征召,小到针线大到盔甲和战马都要自备,通常一个军户家得到一身好武器装备是要传家的,花木兰当年用的武器铠甲便都是花弧昔日在军中用过的,只有战马,因为花父的马年纪太大了,马缰辔头也都已经烂光,所以才出现了“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的事情。
因为是南方郡县,这里没有北方那般随时会进入战争状态,全民皆兵守城的事情,大路上有许多狗,也有很多活泼调皮的程度跟小狗不相上下的淘气小孩,而且到处都是家畜跟牛车造成的凹洞与泥水坑。
鲜卑人不多,因为鲜卑人要负责打仗,汉人负责耕作,所以成年的鲜卑男人们若是在集市中闲坐,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而如今,就有两个鲜卑的高大男人不在北方打仗,而是悠闲的逛着集市。
独孤诺看着地上的新鲜狗便便,再看着鼻涕和眼泪齐飞着奔跑的小鬼们,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捏紧了拳头。
这没什么!
不就是买菜买米买油盐酱醋嘛。
和花将军同行,买什么他都甘之若饴。
“托你们的福,我们家现在一点粟米和麦子都没有了。”贺穆兰看了看独孤诺将她那件旧衣胳膊部位崩的紧紧的肱二头肌,满意地点了点头。
“以前都是我扛,虽然很轻松没错,但一直被人注视确实是件非常不自在的事。好在这次有你,我就搬正常人的分量就行了。”
贺穆兰一句“好在这次有你”让独孤诺心花怒放,满怀自信的笑了。
“交给我吧,我独孤诺可是被称为‘熊罴’一样力气的男人!”
一个时辰后。
太失算了!
他怎么漏算了花木兰将军那天生的神力!
“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拿一袋?”贺穆兰有些担忧的看着从举变成扛,从扛变成抱,从抱又变成和拖没两样的独孤诺。
“不……不用……”独孤诺连开口都在憋着气。他怕他说的话一多,一口气卸了,手中的豆料就掉到地上了。
为什么马还要吃豆子和麦啊!为什么他们要带那么多马来啊。
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大的东西都放到力士赶来的车上了。但正是因为他们赶来的是马车,而这里已经习惯了人力车或者驴车,一旦出现马车太过引人注目,二来很多东西是摆在地上卖的,马车很扰民。
所以一到集市门口,他们就派了一个力士守住马车,然后步行进入集市买米粮和肉食等东西。
贺穆兰承认自己是故意买这么多的,不过她也确实看中了独孤诺的力气。这边没人吃面,麦子是做成一种叫做“麦饭”的难吃东西,她一直想看看买了麦子回去能不能鼓捣出白面来。
恩,家里有现成的石磨,又有现成的男劳动力,就不用委屈家里的驴子了,让他来磨吧。
他不是“熊罴”一样的男人吗?
应该不会比驴子差吧。
另一边,在晌午时分由游可领着到了营郭乡的崔家十二郎,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花家的院子里,军中素有“俊才良彦”之称的羽林郎们,正干得热火朝天。
他们有的露出结实的胸肌,一声大喝举起斧头……呃,劈柴,光看架势,还以为是在砍什么敌将贼首一般,门口聚集了不少村妇和小丫头,正脸红红的偷看。
待看到来的是两个青年男子,这些砍柴的羽林郎露出失望的表情,以一种“凝重”的姿势继续砍着柴。
院子中有几个将士在……喂猪?那架势与其说是在喂猪,不如说是喂猪时不小心将猪放了出来,如今正在狼狈的把猪赶回猪圈去。
几个将士一个拉猪的腿,一个拽猪的尾巴,一旁一个瘦弱的青年男人表情看起来是要哭了,一边嚷嚷着“轻点轻点这是最后一头猪”,一边“啰啰”的叫着。
只是那猪不知道先前受到了什么惊吓,死活就是不肯再回头了。
几个穿着华丽锦袍的年轻人在花家门口席地而坐,旁边围着许多村汉和老妪。初冬的日子里,他们却满头是汗,因为一个老婆婆不满的拍着桌子,表示她说的那么清楚,他却写的颠三倒四,连她都听不懂,那他儿子就更听不懂了。
崔琳气息有些虚弱的扭过头,游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位自小被称为“神童”的好友,脸上还能露出可以被称之为“白痴”的表情。
崔十二郎用如同梦游一般的语气说道:
“希之,我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出现了幻觉……”
“不是得了癔症,对吧?”
小剧场:
花小弟:我的猪,我的羊,我的鸡,55555……
房氏: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正坐在李八郎脖子上揪毛)
花母:我的屋顶,我的瓦……
花父:我的青春,我的青春……
羽林郎某(呆滞):我的靴子,我的靴子……
☆、迷惑木兰
和独孤诺买了粮食和日常用品回来的贺穆兰,在自家的堂屋里接待了这么一位“贵客”。
真的是贵客。
和独孤诺以及他带来的十三羽林郎不同,这个姓崔名琳子怀瑾的年轻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我很贵,我祖上很贵,我父母很贵,我全家都很贵”的气息。
原谅贺穆兰所来的时代已经没有什么贵族了,而贺穆兰的身份和职业注定了她见不了权贵,或者说——“活着的权贵”。
即使生前再显赫,长相再英俊,气势再惊人,你以为被扒的光光放在解剖台上能让贺穆兰感觉到什么?
这具尸体很贵吗?
但此刻贺穆兰真的觉得,若是她在现代解剖了这具尸体,一定也会赞叹出“啊,这大概是我解剖的最贵的尸体了”的话吧。
头带纶巾,身披鹤氅的崔琳,看着就像是那种古画里走出来的高士。
这个男人十分英俊,除了英俊以外,还有一种脱俗的气质。而这个男人也很了解自己皮相上的优势,打扮的十分讲究,务必将自己的每一处优点凸显的淋漓尽致。
又是一个觉得自己能以外貌打动花木兰的男人?
据游县令引见,这人还是如今汉人中权倾朝野的崔浩之孙,他来找花木兰做什么呢?
为何独孤诺一群人听到他的名字,纷纷露出厌恶的表情?
屋外的羽林郎们正在唤猪推磨、间或夹杂着小女孩尖锐的欢叫声,就在这有些嘈杂甚至可以说是“吵闹”的环境中,和贺穆兰独处一室的崔琳微不可见的露出了有些感慨的表情,温声开口道:
“想不到,花将军威风如初,竟能让陛下身边的羽林郎们为你喂猪修屋,甘做奴仆之事。在下真是羡慕之极。”
听听听听,听听这“屈尊纡贵”的外交口吻。
真想把这个拽的二五八万的文艺男青年一巴掌拍到南墙去。
“不知崔郎君光临寒舍,所谓何事?”贺穆兰不耐烦和他打什么机锋,开门见山的询问了他的来意。
她确定在此之前的花木兰和此人一点交集都没有。
若是有的话,她一看到他就会回忆起来的。
……
崔琳微微一愣。
他还没见过对他如此不客气的人。在他印象里,无论是什么女人,哪怕是年老的老妇或者幼小的女孩,见了他都会十分温和。
而他向来观察入微,也看的出这位“花木兰”对他并没有什么耐心。
“崔某并非为了你的过去而来,而是为了你的将来而来。”崔琳挂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对着眯着眼睛的花木兰微微一笑,语气坚定。
“花将军,你已经大祸临头了。”
贺穆兰眨了眨眼,莫名觉得这话十分熟悉。
不但熟悉,就连这“名士”的打扮她都觉得异常的有画面感,仿佛在哪里看过似的。
猛然间,贺穆兰心头一亮!
她说哪里熟!这不是小时候每到暑假翻来覆去重播的《三国演义》里经常看到的场景吗!
经常有某个谋士要去忽悠人了,就会跑到别人面前,故弄玄虚的说着“哦主公X君X将军你已经大难临头了!”引起别人的重视,然后那个被吓得半死的人就会连声追问。
最后那个可怜蛋会在谋士啪啦啪啦分析一段局势后被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