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不要紧。以后我都会慢慢说给你听。”
——以后我都会慢慢编给你听。
青年看向面色诚挚的素衣女子,眉间轻皱,眼尾薄红泛起轻漪,终于缓缓地点了头。
这里背靠坟地,四处再无人家,家里多了个大男人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会被发现,更不用怕有人来戳破她编的谎话。谢天意最担心的倒是青年冷不丁地就恢复记忆了。衣裳被扒,玉佩被砸,还被骗是破落农家的男主人。这样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能完成任务才怪。
青年却是突地弯下腰,脸上现出痛苦神色。谢天意想起昨晚看到的那枚青紫掌印,正中胸口处,怕是多少伤及了心脉。她拧了个热汗巾出来,伸手就去扯青年的衣襟。
“我们是夫妻嘛。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谢天意眨眨眼睛,脸上是再自然不过的表情。的确,该看的昨晚都看过了。
青年默了默,眉目间仍有迟疑,却缓缓放下了挡在二人之间的手臂。
胸口的伤处较之昨晚更可怖了些。青紫肿胀,只稍稍按压,青年便抿唇低低逸出一丝痛吟。这一掌明显是想要他的命,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头,竟惹了如此丧病的仇家。
进入这个空间才两天时间,谢天意许多事情还没有理顺。比如这具身体的老公是怎么死的,和那个接济他们母子的汉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村里人看到她都会露出那样不屑的神情。还有这个目标男主的身份背景。以及在他身上种了一颗大草莓的仇家。
搀扶青年躺到床上,谢天意把汗巾敷到他的伤处:“热敷能散瘀消肿。你先躺着,养伤要紧。”青年垂下眸子,长睫微抖,在眼底映下浅浅阴影。
低低应了一声,嘴角却是难以觉察地轻翘起来。
灶屋里飘出隐约的饭菜香味。许是太久没吃过肉食,贵儿捧着碗底舔了个干净。小白也趴在桌下有滋有味地啃着骨头。谢天意瞥一眼床上那人精致优雅的吃相,把黏在下巴上的米粒默默抠了下来。
万里晴空。谢天意烧了一锅热水,要给贵儿好好洗个澡。脱掉了脏兮兮的衣裳,小孩瘦伶伶的手脚瞧得人心头发酸。这两天的接触下来,倒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只是每次的答话只有寥寥几字,想来应是极少与人对话接触,
谢天意手上的动作轻柔,一张清秀稚嫩的小脸渐渐现了出来。扑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脸颊两边现出浅浅的酒窝:“娘笑了,好看。”
“你是娘的儿子,你也好看。”谢天意捏一下孩童的小脸蛋,弯腰给他套上衣裳。
扎得齐整的小揪,干净秀气的脸畔,怎么看都是十足的小正太一枚。连着半躺养神的青年也是微微挑起了一角眉宇。
夜色渐临。谢天意在地上铺了层干草,盖着薄被呼呼睡去。
四下很是安静,只偶尔有模糊的一两声狗吠断续响起。身侧的孩童抱着他的一只胳膊睡得香甜。那睡在地上的女子在暗夜之中瞧得不大真切,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
青年低叹一声,阖上眼帘。
时间如水流逝。已是春末夏初时节。青年的伤势逐渐好转,常端了个小竹椅坐在门前看灰蒙蒙的远山,一袭破烂短打也让他穿出几分脱尘气度。谢天意着实不知道这光秃秃的小山丘有什么好看的。她走近两步:“今天觉得怎么样?胸口可还疼么?”
青年转过头来,面色平静无波,语调也是如常的温柔:“最近已不大疼了。得多亏了你在张大夫那里求的方子。”
谢天意略弯了唇:“客气什么,你是我相公嘛。”她现在说起谎来比打嗝都自然,“相公啊……你可想起来些以前的事情?”
沉墨般的眸子轻轻扫过女子略带了丝紧张的脸颊,青年嘴角微翘,却是不答谢天意的问题,修长手指轻轻拉住她的袖角:“我忘记的那些过去,娘子可否细说与我听听?”
“呵呵,说来话长。”谢天意干笑两声,忽悠开始。
“你原先是威震一方的街头小霸王,浩南是你的拜把兄弟,山鸡和大天二是你的左膀右臂,无人能及你的风头一二。而我是江南水乡的一朵娇花,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我们约定,要做彼此的天使一起守望天堂。”
“你放弃所有,和我一起远走天涯。原以为在这个小村落里能开始新的生活,仇家却仍是不肯放过你。你受了重伤后便一直昏迷不醒。”谢天意泫然欲泣,演技十分到位,“为妻日日年年守在你的身边,终于等到你清醒过来。
人设特点鲜明情节恰当合理且没有明显的逻辑漏洞。当真是个好故事。
男子微微眯了眼眸,唇上沾染了薄雾般的笑意:“娘子如此情深,为夫定然不忘。”
是夜。床上的男人孩子都已经安然入眠,谢天意则搂着小白暗自盘算着往后的生计。快要入夏了,还是得给一大一小添件薄衫才行。耳边却是突地传来一阵低低的叩门声。
谢天意心头一紧,忙轻声走到门前:“谁啊?”
“莫鱼,是我。”
这声音并不陌生。是那个好心接济他们的汉子。
谢天意松了口气,将门打开。汉子低声问她:“贵儿睡了吧?我有些话儿想跟你说。”谢天意回头看一眼睡得死沉的俩人,反手将门带上。
四下蝉鸣起伏悠曳。汉子幽幽开口:“你和贵儿近来过得如何?笑梅疑心忒重,我抽不得空来。”
“我们挺好的,多谢关心哈。”
他却似没听到她的回答,只低着头自顾自地道:“我们打小一起长大,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情意。如今我们各自成家,我看你过得不好,心里也不好受。莫鱼,我对你仍是……”
得,敢情这是旧情难忘想来个死灰复燃啊。你特么忘不了青梅那就别结婚啊,现在算是怎么回事,想勾着老娘做小三?呵呵现在看起来,你家那位不是疑心太重,而是未卜先知呢。
谢天意撇唇冷冷一笑,迅速截断汉子的话:“对不住啊,我对你可没有那份心思,半分都没有。你快些回家吧,深更半夜的,咱们这样教人瞧见了不好。”
汉子原先就是憋了一肚子话来倾诉的。听了女子不留半分余地的话,一颗心晃晃悠悠地沉了下去。
女子的容颜模糊不清,颈侧曲线却是修长优美。疏朗月光斑驳散落在那片细瓷般的白皙皮肤上,汉子瞪眼瞧着,喉头干涩发紧,脑袋里腾地起了一团火。
见对方傻愣愣站着不作回应,谢天意耸耸肩膀转身就走。身子却别人从背后用力抱住。汉子的手臂将她的腰箍得紧紧的。她怎样都挣脱不得。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旁,汉子的嗓音颤抖喑哑:“莫鱼,我想你……很久了。”
谢天意大惊。
靠。
作者有话要说:
☆、冷酷寡妇
身子被压在冰凉湿软的泥地上。谢天意的一颗心也渐渐地发了凉。
汉子粗大的手掌直直探了过来。
眼看着就要被袭胸。谢天意曲起左膝,狠狠撞上对方下0体。
在女子防狼术里,攻击对方裆部是相当有用的。踢裆,抓裆,捏裆,掏裆,拿包甩裆,用石头砸裆,招式简单易上手,可根据自身状况灵活使用。同时杀伤力突破残暴等级,只挥手间,饿狼便成传说。
离着攻击目标只差毫厘。压在她身上的汉子却是突地一声哀嚎,抱着胳膊歪倒一旁。突如其来的形势逆转,谢天意有些云里雾里,却仍是依着本能迅速起身飞奔。
跑了两步,又咬牙折返回来,照着汉子裆部狠狠一脚。
汉子连声惨叫,惊得村落里阵阵犬吠。
黑暗之中,男子长身直立,淡薄的唇略弯,勾出一缕浅笑。
将背抵着门板,谢天意大力喘了几口气,心脏却是愈发跳脱得厉害。劫后余生的安心感勾着鼻端一阵酸涩,眼泪不自觉地滴落下来。她抬了袖子胡乱抹了一通,再抬起眼,就瞧见站在身前的高大人影。
他朝她走近两步。窗棱处透过几缕朦胧光线,隐约可见女子哭得皱皱巴巴的小脸。他有些怔住,将手指默然蜷于掌中。只有低沉嗓音缓缓铺陈开纷杂情绪:“你无碍吧?”
女子垂首不答,却在下个瞬间,抬手用力拥抱住他。
银色月光温柔倾落。
耳边一阵啪嗒响动,同时伴着嗓音尖利的叫喊。谢天意小声嘟嚷着,万般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男子安恬沉静的睡颜就在咫尺之间。鼻梁挺秀,唇色清淡,两人相拥卧于草堆上,男子的长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
幸好两人的衣物都是完好的。谢天意正长长松了口气,就听见哐当一声,薄破的门板再经不住大力捶打,直挺挺地掉落下来。
“……快说清楚了,俺家牛耿的伤是不是你……”薄唇细眼的笑梅蓦地睁大眼睛,骂骂咧咧的责问同时噎在了喉头。两个女子大眼瞪小眼。笑梅的一声尖叫堪比女高音歌唱家:“偷偷偷……偷汉子啦!”
笑梅撒腿就跑,伴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想来不需多久,莫鱼偷汉子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村子。想象着自己被关在猪笼再丢进水里活活淹死的场景,谢天意冷不禁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