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君只抚着女儿的脸:“所以我从不在你大嫂及众弟妹面摆婆婆的谱,只盼着积点德,别人也能同样疼惜自己的女儿。”眼中含了泪。
秦梅见母亲难过,忙宽慰:“母亲休要难过,谁家不是这般,家里老太太算是好的,只是脾气有些怪,并未苛待女儿。”
方太君往后靠到迎枕上:“芳儿可是说了人家?”
秦梅看向母亲有些踌躇:“老太太想把芳儿许给她娘家外孙,那孩子虽看着不差,可芳儿不喜。老太太又挑了几个人家正在相看,只说要让芳儿自己满意。”
方太君半晌不做声,坐起身抿了口茶问道:“你可是有了主意。”
秦梅犹豫不决终是开口:“女儿私下里想是旭儿年岁差不多。况姑表结亲少了许多麻烦。”
方太君垂目思索片刻:“旭儿的婚事我做不了主,只你父亲说了算。”她看女儿张口欲言,摆手道:“先别对旁人挑明,特别是芳儿。再观观她的性情我才能为你说话。”
秦梅蹙眉发愁,自己对长女心性最了解,在徽州时,韩家门楣高被捧得像公主一般目中无人,想着让她嫁回娘家也是因为傲气过盛怕嫁到别家吃苦头,自己的亲娘舅表兄总是能多忍让些。但她也知父亲的脾性,给家中各位兄弟挑媳妇时殚精竭虑,不禁心灰起来。
方太君岔开话题问起姑爷。
秦梅面带讥讽:“他们这起子读书人自诩名士风流,整日借着煮酒论诗狎妓玩乐,房中干净无妾室只不过是笑话罢了。女儿也不指望他什么,只盼着两个儿子莫要效父辈。”
方太君沉默良久才语:“世间男人大抵都如此,你又何必太过强求。”
秦梅瞟母亲一眼:“父亲就不同,家里兄弟也不是这般。以后众侄儿也不会这样。”
方太君道:“那是因为有你父亲坐镇,改日我等闭了眼,你大哥未必能守得住这个家。”言语中透出几许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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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芳在舅家客居不出两日便觉无趣,在家时听闻大表姐是个极出色的,但眼下大表姐已出阁,剩下的表妹看着也是平常,依素日的性子不耐与人客套交际,整日只在自己房里读书做画。秦家众姐妹也观这个表姐不太好相与,恐是个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性子,碍于方太君及大姑母的情面,众人也是小心翼翼地与之相处。
韩世芳听得母亲外祖母闲聊时说起秦府女学中的一位女先生学问极好,表示出几分兴趣,遂提出也要去女学听课。方太君正愁外孙女整日无聊,孤傲不合群,见她愿意外出走动,满口应下,更是嘱咐下人用心跟去。
这日清晨,众人相伴一同前往女学。韩世芳耐着性子听完了孔先生的授课,只觉得这位先生真如池塘里鸭子一般聒噪,外祖父怎生请来一位如此无趣之女先生,书院里夫子们讲起女四书声情并茂,让人动容。世芳虽不十分认同,却在闲暇无聊时旁听一两次,也算解闷。
待见了司马兰筠,世芳彼为动容,只观得此女风姿超然、清艳脱俗,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别样韵味,再听其言,才情比书院寻常夫子不知高出几许,观家中几位舅母都不及她,顿心下折服。
两人论及诗词,又说起学派,徽州韩家与扬州司马家历代不合,各视为正统,两家学子都是存了比试之意。世芳自是以韩氏为尊,司马兰筠怎会与豆蔻少女一般见识,只是岔开话题议及其它,今日女学中知棋和知书皆不在此,剩余其人年岁尚幼且学识有限,不多时只听司马先生与世芳相谈之声。知画有击鞠场失利在先,虽不忿却也算沉住气不做声。
一时课时已到,世芳约司马兰筠改日再聚,司马兰筠笑而应允。众人离了学堂兵分两路,知画气鼓鼓走在前,到得自己院门口突然转身回头道:“父亲母亲眼看就要回府。你们三个跟我来。”
三老爷回来也替你出不了这口气!这个姐姐被气糊涂了吧!
知仪、知言、知恬跟随知画到她房里,小丫头们上了茶,知画还是气未消在房中来回踱步,有话你倒是说出来,别吓着知恬和知仪。
知画踱了几圈大概气消了大半,坐下看向三个妹妹:“祖父过寿辰,礼物可是想好了。”
知言三人相互看一眼,她们三人学写寿字,准备当礼物。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也就直说了。
知画捻起一块点心:“四哥出主意,让我们姐妹写副百寿图,我写大寿字,你们三个各写十个小字,剩余交给我。不拘字体只用心写就成。”知画很是痛恨她名中带个画字,偏偏画作不是特长,只书法还有些进益。
你都说了,那只有点头答应。
☆、第17章 家史
这日,大姑太太带儿女到大伯处做客,回府时只身一人,道韩世芳和韩世朝要在大伯家住几日,众人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还未消停半日,又言有客到,秦家二老太爷老狐狸亲弟弟秦效携长孙秦曙上京给老狐狸拜寿,白家表叔夫妇也同路而来。
这位秦家二老太爷颇有些故事,不对,应该是秦家老辈都是有故事的人。
老狐狸之祖辈世代居住在伏羲故里一名为秦家川的地方,上百户秦姓族人不知从何代起就居于之地。
老狐狸之祖父守着几亩薄田,倒有几分聪慧,入族学苦读一番,考了童生回来,在蛮荒之地也算是有些名气,娶妻生一双儿女,未拼得秀才功名得小病便一命呜呼。留下寡妻独自拉扯孩子,女儿长到十岁上也夭亡,儿子却是个争气的,年纪小小也考中童生。
彼时秦州城郊有一白姓大户守着田产二三百亩,家中四儿一女,女孩稀缺便养得格外娇弱。相来相去看中老狐狸之父读书好,说不准将来有大造化能挣份功名来。遂择了做东床,嫁女儿白氏到秦家,白家也算当地乡绅,白氏出嫁时带着一个丫头及几件首饰十亩田地一些银钱。后来此丫头嫁给秦家长工刘二,所生女儿便是刘姨奶奶这是后话。
白氏进门不足两年生下秦敏,曾祖父在不久后也考中秀才。奇葩的是,在曾祖父要上省城书院读书之际,白氏是个极贤惠之人深恐夫君衣食起居无人照看,把自家一远房表妹杏花用五百个钱聘来给夫君做小,让杏花陪伴夫君上省城,自己在家侍奉婆母,抚育幼子。知言第一次听闻都快被感动哭了有么有,老太太你这么圣母为毛。
后杏花又生一子名秦效,小秦敏五岁。曾祖爷屡次乡试不中,白氏后来又生一女不及半年夭亡,适逢刘二家的生了女儿名红儿,抱到自己身边当亲女养着。
那料世事多变,白氏尚未从丧女之痛中恢复,省城来信,夫君意外身亡。说起来是曾祖父闲得蛋疼,暑天到黄河边纳凉,一时兴起下河戏水,不料黄河太不通情理见这书生俊俏带走给自家女儿做乘龙快婿去也。
待白家大舅赶到省城,见妹未几位同窗凑资托人打捞出妹夫尸体并置了口薄棺,谢过众人后带着妹夫的尸首并杏花母子及妹夫的书僮回到故里。白氏一场痛哭后,大病不起。
杏花是个有心眼的人,本因家中贫困被兄长换了钱财,后又在省城呆了几年自认为见识过大场面,心头早就活动不想守寡。初回秦家川,对白氏侍奉汤药百般用心,骗得信任后乘白氏不防卷了家中细软银钱与书僮私奔,不忘带上自己亲生的儿子秦效,彼时秦效才五岁。
正是屋漏正逢下雨,一小户人家能有多少积蓄,况有八成是陪嫁。白氏更是连羞带愧,刘二家的早都提醒过她防着杏花,可总是未听得进去,差点也跟随夫君去了。还是白家四位舅舅上门宽慰妹妹,道外甥读书家中一应用钱之处自有他们来担,才缓回一口气,老狐狸很是发愤用功,十五六便中秀才更言称不得功名不成亲,众人皆称是个人物。
老狐狸一日从省城归来探视母亲,祖母早已去世,抽空去拜见舅舅,几个舅舅仁义,舅母虽有微词且频频甩脸但也是人也常情。在未考中秀才之前,几位堂叔伯都常常欺凌自己孤儿寡母,要不是有刘二一家四口帮衬,母亲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刚回到村口,扑出一乞儿抱腿便叫大哥,老狐狸起初认做是叫花子骗口饭吃,此地百姓不宜居,逢得年头不好出门讨生活之人许多。但细看此子真有几分像自个,并有七八分像去世的父亲。父亲去世时他已能记事,再盘问一番真是亲弟秦效。心里这个纠结,亲娘和舅家必不待见这位嫡亲兄弟,也不能把他推出门总是血亲。
若问秦效怎落得如此地步,要从杏花出逃之日说起。杏花与书僮带儿子向东逃去,书僮直言带她见大世面,上关中去,那知只走出几百里便被书僮卖给当地一大户做小,大户家有大老婆,杏花又带着个拖油瓶,那能得好眼色。整日在灶间做饭烧水,纵是晚间也只睡在灶旁草堆上,心中只是叫苦后悔,在秦家时衣食不忧,何曾受过这等待遇。秦效也在外院牛棚与两个长工起居,又主家的两个儿子都已上十岁,听人教唆怕小娘带的儿子分了家私去,时常刁难,秦效从小被当成苦力使唤。
不及几年杏花闭眼逃离苦海,平时她与儿子私下见面时,只给秦效叮咛一件事:你叫秦效,不姓王,你哥哥叫秦敏,家在秦州城外秦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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