聃亏点头称是。
“我听申息说,桓泽先生这是在拉拢裴渊,另有所图,所以二人成天腻在一起,不会是真的吧?”
要不是见识过他翻脸不认人的架势,聃亏都快相信他这善良的笑容和温和的语气了。“当然不是真的,长安君怎能相信小人之言,桓泽先生是来为您效力的,岂会另有所图。”
“是嘛,”赵重骄侧过身子:“那你们对峙吧,我看着就好。”
聃亏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个人,中等身材,身着黛衣,眉眼间满是忿忿不平,想来就是那个申息了。
“你说谁是小人?”
聃亏垂眼看他,这样的他一个可以打十个,实在是懒得计较。
“如何?无话可说了吧?”申息转身向赵重骄行礼:“主公明鉴,桓泽小小年纪有什么资格进府?您留着此人定是祸患。”
长安君居然径自坐去一边的大石上了,像是嫌热一样,一手扯着衣襟,含笑点头。
申息见他被说动了,越发来劲:“桓泽若真有本事,进了府又岂会不尽心为主公效力,反而整日与裴渊混在一起?息认为她只是空有虚名罢了!依息之见,不如……”
“申息!”蓦地传来一声断喝。
申息话音顿止,转头一瞧,裴渊正大步朝他走来,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边走边撩袖子:“我早说过,你敢再说一句桓泽先生的坏话我就不饶你,你且等着!”
申息没见过他这模样,竟怯怯地退了一步:“怎、怎么,你还敢打人不成?”
裴渊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就是一顿狠捶:“打你怎么了!你自认出身高贵瞧不起我就算了,还敢瞧不起桓泽先生,倒要叫你瞧瞧我们儒生是不是那么好欺负!”
易姜跟出门来,看见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有点哭笑不得。
申息是个权贵子弟,只有嘴巴厉害,哪里动的了手,几下就被打倒在地上,呜呼哀嚎,一边斥责裴渊枉读圣贤之书,一边可怜巴巴地向长安君求救。
易姜这才知道原来长安君也在,眼睛一扫,这位王室贵胄在树底下的大石头上蹲着呢。
赵重骄不仅毫无形象地蹲在大石头上,还支着额头看着她,根本没有看一眼那边的“战况”。
时将正午,树荫遮日,仍有点点余光漏泄于廊前。易姜虽然一直以男装示人,但此刻立于廊下,长发松散,宽袍翩翩,整个人比衣冠齐整的时看起来要柔和许多。
赵重骄上下打量她半天,扯了一下嘴角笑了:“原来你真是个姑娘啊。”
“……”易姜心里提防了半天,没想到他居然冒出这么一句,抿了抿唇道:“我也从没说过我是男子。”
赵重骄的视线在她胸前盘桓两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移开视线。
易姜有点脑血上涌,几个意思?老娘这是还没发育完全好吗!想当初……
“罢了,”赵重骄起身,朝那两个已经在地上滚作一团的家伙摆了摆手:“二位先生住手吧。”
聃亏抱着胳膊憋着笑在边上看了半天热闹,听他发话才上前帮忙分开二人。
裴渊额头上汗都出来了,红着脸向赵重骄见礼:“渊与桓泽先生诵读诗书乃是研讨绝学,却被申息说成这般!渊一时气愤,忍无可忍,还望主公见谅。”
赵重骄温和地笑笑:“我已明了,先生宽心。”
“主公岂能轻易相信他们!”申息捂着半边肿高的脸颊爬起来,灰头土脸。
裴渊眼睛又瞪了起来,赵重骄赶忙竖手制止,对申息道:“桓泽先生若真如你所言有拉拢人的手段,那也是她的本事。得此能人,我当庆幸才是啊。”
申息无语凝噎。
“行啦,都散了吧,我可待不下去了,得赶紧换了这身衣裳去。”赵重骄抬袖遮了遮太阳,抬脚就走。
申息转头扫了一圈那三人,哪里还敢再待下去,捂着脸跑了。
易姜注意到裴渊的手背上留了几道血印子,憋着笑道:“快涂点儿药吧。”
裴渊气鼓鼓的脸顿时泄了气,看向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先生对渊这般上心,渊受宠若惊。”
聃亏眼皮狠跳几下,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走吧,我去给你擦药。”
裴渊差点摔个狗啃泥,竟也没怪他,抬头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易姜,看得聃亏肝火旺盛,拽起他就走。
易姜转身返回屋内,看着案头散开的竹简,叹了口气。
为了一封信她也是蛮拼的,先是请裴渊誊抄一份竹简给她,再请他为自己诵读原文,过程当中她就对着复印本根据他念的读音来逐个记忆。
这是个笨方法,但挺有用。毕竟都是汉字,有不少长得还挺像的,这阵子下来她已经能认识不少字了。就是写起来还是太困难了点,为了尽快上手,她只能晚上一个人偷偷的练习,免得被聃亏发现破绽。
唉,当年要有这么刻苦,早考上清华北大了。
她左右看看,趁现在没人,赶紧找出公西吾的信,试着重新阅读。
字是认识了不少,可这晦涩难懂的文言句式也够让人头疼的。最后她只看明白了几个词汇,其中居然有“长安君”。
一个把她丢进大牢的人还跟她保持书信往来本就不对头,居然还提到了她的金主,易姜忽然想到关键,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聃亏说,信件是他当晚去城中一个友人住处取来的。公西吾既然只能将信寄给别人转交,应该并不知道她已经出狱。但他偏偏又在信中提到了长安君,这说明他明明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动向。
她至今不知道公西吾身在何方、做些什么,他却对自己了如指掌。
这人有点可怕啊……
也不知道聃亏到底给裴渊上了什么精贵的药,一直到天黑才回来。易姜屋内没有点灯,他站在门边观望了一阵才走进去。
“姑娘?”
“我在。”
案后一团人影动了动,聃亏赶紧找了油灯点亮,火光立时映照出他眉飞色舞的脸。
他才不会说自己方才已经警告过裴渊了呢!
“聃亏,”易姜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坐正身子,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说,我若有心修好,公西吾有没有可能接受?”
聃亏先是一愣,接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姑娘与公西先生就好比廉颇与蔺相如,你说呢?”
易姜大大地松了口气:“你是说只要有个类似‘负荆请罪’的契机,我们就能重归于好?”
聃亏莫名其妙:“负荆请罪?什么负荆请罪?”
“廉颇负荆请罪啊!”
聃亏摇头:“亏从未听说过什么负荆请罪,廉蔺二人关系恶劣,天下皆知,至今没有和好过。姑娘和公西先生虽然不至于像他们那般,但鬼谷派弟子彼此就是对头,这点是永远都改不了的。”
“……啊?”易姜懵了,懵在了不是重点的重点上。
☆、修养五
负荆请罪的故事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聃亏居然说从没听说过,这也太奇怪了。易姜太过惊讶,以至于都把公西吾的信都给抛诸脑后了。
因为这事她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借机问了一下婢女,结果他们也是纷纷摇头。
难道是还没到时候?易姜琢磨着,不如找个机会去问裴渊。
午后有风,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沙沙作响。易姜走到门口就看见聃亏在练剑,她觉得新奇,不禁多看了几眼,可惜聃亏一看到她就停了动作。
“姑娘怎么不歇息一会儿?”
易姜从没午睡的习惯,摇了摇头说:“我正打算去见裴渊呢。”
聃亏反手将剑负于身后,快步上前:“姑娘别去了!”
易姜一愣:“为何?”
“呃……我是说,我替你去叫他来就好,你不用亲自去。”
易姜点点头:“那也好,麻烦你了。”
聃亏二话不说,脚步匆匆地走了。
易姜回到屋内坐等,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力求待会儿要不露痕迹地问出自己需要的答案来。
很快聃亏就回来了,站在门口朝易姜摇了摇头:“裴渊正忙,无暇来见姑娘,我看还是下次吧。”
易姜心道难怪这货今天没过来,往常一拉开门就看到他了,比谁都积极。
到了晚饭时间,她又想起这茬,准备再去找裴渊,但是刚出门又被聃亏抢了先。
“姑娘坐着便好,我去请裴渊来。”
易姜只好再坐等,结果聃亏回来依旧说:“裴渊太忙了,姑娘还是等下次吧。”
易姜无奈,那货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裴渊,易姜渐渐也淡忘了要问的问题,每天专心练习已经学会的字,毛笔字写的居然也没那么难看了。
天气说变就变,是夜风起,大雨倾盆。
易姜睡得不好,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忽然被一阵震天响的捶门声惊醒,翻身坐起,就听聃亏在外面唤她:“姑娘,长安君急着见您。”
这还是赵重骄第一次主动召见她,易姜拍拍脸颊赶走睡意,摆着一张高冷的脸进入戒备状态,这才拉开门跟聃亏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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