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奴婢从不妄想不该得的。”苏兰芷平静的说。
皇上一手把茶壶茶杯全都扫落地上,瓷器碎片溅落的到处都是,有一片正好飞到苏兰芷额头上,血马上流出来,把皇上的怒骂都堵在嘴里,皇上张张嘴,只觉胸口憋闷的难受,转身一挥衣袖,怒气冲冲的走了。
苏兰芷跪坐在地上,拿帕子捂着额头,宁公公跨进门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忙转身把其他人拦在门外,回手关上房门,小心的把苏兰芷扶起来,盯着她额头上寸许长的口子絮叨抱怨:“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就惹皇上生气了呢?往常你最是伶俐,说起讨巧话一套一套的,怎么偏在皇上跟前犯傻?惹皇上发火,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哎呦,瞧瞧这伤口,疼不疼啊?这么老长,又是在脸上,万一留了疤可怎么是好……”
宁公公的抱怨中满是浓浓的关怀,苏兰芷只觉窝心,笑着打断他:“公公别担心,我不怎么疼的,想是伤口不深,回头抹点药膏就好了。我先回房收拾一下,这里交给公公了。”
说着,也不给宁公公反驳的机会,捂着头就往外走,外面的人还都在等着,看到苏兰芷这样也不敢问,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她淡淡的说:“别傻站着做什么?干自己的活儿去。”众人忙四散走开,苏兰芷敏锐的察觉一道带着恶意的视线,她也不及理会,捂着伤口快步回房。
苏兰芷回房后,用帕子沾了温水,轻柔的把伤口附近的血迹擦掉,坐在窗前,拿出一面镜子,仔细看看伤口,她嘴上说没事,心里其实也很忐忑,女人嘛,就没有不在意容貌的,不过她看过后放心了,宁公公真是夸张,伤口是挺长,但很细,也不深,现在又是冬天,伤口虽好的慢些,却不会有发炎的危险,只要注意些,基本不会留疤。
皇帝怒气冲冲回到乾清宫,独留梁九功在侧,将旁人都赶得远远地,众人都羡慕梁九功深得皇帝宠信,殊不知梁九功却恨不得自己能够隐身,希望主子爷看不见自己。哎呦喂,主子爷的怒火是谁都能顶得住的吗?往常主子爷生气,还有苏姑姑能灭火,可现在是苏姑姑惹万岁爷动怒,自己这小身板怎么顶得住啊?!
“梁九功!你说,朕哪一点对她不好?她竟一门心思想着出宫,朕是不是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了?!”梁九功正暗自祈祷皇上想不起自己来,就听到上面那人低沉隐怒的声音。
梁九功暗自叫苦,这话题可叫自己怎么答?只能小心的说:“想来是苏姑姑有自己的顾虑吧?”他真恨自己知道的太多了,若像别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
皇帝恨恨一拍桌子,又摔了一套上好的官窑青花瓷茶具,才觉得心里畅快些,他终归是个宽仁的君主,就如苏兰芷猜的那样,做不来逼迫一个小女人的事,自己寻思半晌,喃喃道:“罢,罢,你既不愿,朕也不做这恶人,强求来的终究无趣,遂了你的意便是……”皇帝拿定主意,转头吩咐梁九功:“你去替朕办件事……”
因为苏兰芷受伤,宁公公怕她伤口受风,就让她在屋里好生养伤,景仁宫大小事情都由他安排,苏兰芷感激他的心意,就老实的待在屋里不出门,整日在屋里写字看书。
皇帝一直没有再到景仁宫来,一国之君有的是正事,不过苏兰芷知道他已经消气了,证据就是第二天梁九功送来一瓶药膏,据说对消痕祛疤有极好的功效,苏兰芷仔细收好,等额头上伤口的痂掉了,把药膏抹在疤痕上,没几天就淡的几乎看不见,又养十来天,再看不出一丝痕迹,就跟没受过伤一样。苏兰芷不禁感叹,皇帝御用之物果然不凡。
匆匆过完年,正月十三是二阿哥满月,宫里自然有大庆,二阿哥在满月后得了名字“承祜”,刚出正月,纳喇庶妃就生了个儿子,皇帝也在满月后赐了名,叫“承庆”。宫里的小孩子渐渐多起来,如今皇帝十七岁未满,就已经有三子一女,皇家讲究多子多福,宫里小孩子多自是好事,几个孩子的额娘没少得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赏赐。
三月十八是皇帝寿诞,也就是万寿节,今年皇帝心情好,筵席办得稍微多了些,连宫人们的伙食都明显上了一个台阶。苏兰芷的生辰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偏也是三月十八这天,事实上,她和皇帝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在家时还好,家里再穷,李氏都不忘给她过生日,虽没有名贵礼物和珍馐佳肴,一年一碗的长寿面让苏兰芷怀念不已。
自从进宫后,苏兰芷就没过过生日,说心里没一点难受是骗人的,只是难受又能怎么样?日子该怎么过还要怎么过。她也就每年趁着皇帝的万寿大庆,另花钱买些银丝挂面,自己给自己下碗面吃,生日也就过了,几年下来,除了宁公公都没人知道她是哪一天生辰。
今年却与以往不同,宁公公已经知道她将要出宫的消息,所以想给她过一个生日。
前些天皇帝让梁九功给苏兰芷送来她的新户籍,上面清楚写着她是苏佳氏,满洲正黄旗人,祖父云骑尉苏佳·图哈,父恩骑尉苏佳·文保,恩骑尉虽只是正七品,又是空头爵位,兰芷的身份却是天壤之别,以前她只是包衣奴婢,现在却是正经的八旗贵女,别的不说,就是称呼上都有很大不同:梁九功不再叫她苏姑姑,而是改口称苏佳姑娘。
苏兰芷却不过宁公公好意,而且她进宫这几年,宁公公对她照顾有加,可以说,在苏文身上没感受到的父爱,却从宁公公这里得到了,她也想和宁公公一起好好聚聚,往后可能真没机会了,所以,特特找人治了桌简单的席面,晚间他两个小庆。
饭毕,宁公公感叹道:“你也算熬出来了,听梁九功说,过两个月皇上就会有旨意放你出宫,再不必在这深宫中煎熬不说,身份也是天差地别,你常说包衣卑微,往后就是正经的正黄旗出身,你阿玛身上还有爵位,也是个依靠,我真替你高兴。”
苏兰芷笑道:“都是皇恩浩荡,我也没想到皇上会直接把我们家抬入正黄旗,我姐夫立了些微功劳,我本想着能入汉军旗就好,谁知皇上的封赏会如此丰厚,我姐夫家恢复了正白旗籍,又升到从五品,我们家还能得一个爵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恩典。皇上如此厚待,我都不知该怎么回报才好,唯有督促小弟读书习武,过几年好为皇上效命。”
“说实话真舍不得你出去,我在这宫里也就你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那几个老家伙都不在一处,平常见上一面都难,你走了,我又要一个人熬日子喽!”宁公公涩然一笑,神情说不出的落寞,眼中的神采似乎都黯淡不少。
苏兰芷默然无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失落的老人,有些事,没有最终定局,她谁都不能说,可看这个慈祥的老人这么难受,她心里也不好过,想了半晌,才半隐半露的说:“公公别这样,我不还没走么,世上的事谁都说不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咱们能乐呵一日是一日。”
21、安慰
更新时间2013-6-12 21:53:14 字数:3021
宁公公一愣,回神笑道:“看我,好好儿的说起胡话来,今儿是你的生辰,正该高兴才是,我却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惹你不开心,真真该打!”说着自己作势拍拍自己的脸。
苏兰芷莞尔一笑:“公公说的是,咱们很该说点开心事。公公可听说了?孙谙达正月时抱上孙子了,把他给高兴的,也不顾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天天抱着不撒手,孙大哥夫妻想抱一会儿都抢不到手,只能哄女儿玩。”
孙正初娶的妻子正是孙清和旧友罗元发的老来女,罗元发是一个小门派的入室弟子,练得一身硬功夫,当年孙清和就是请的他教齐永明的,他有两个儿子,最疼的却是小女儿罗德芳,留到十七岁还舍不得嫁出去,若不是孙正初亲自上门,又见孙正初人品实在是好,他也不会点头。罗德芳出身练武之家,却是个再温柔不过的姑娘,嫁给孙正初第二年,先生了个女儿,孙清和亲自给长孙女起名孙晓寒,去年再次有身孕,刚过完年生了个大胖小子,把孙清和喜得无可不可,因孩子生下来有些弱,连大名也不敢起,只起了个“保儿”的小名叫着。
宁公公不但听说了,他还亲手抱过保儿呢,他虽在宫内有住处,却也是可以告假出宫的,保儿满月时,他特意出去看过,还送了个纯金的长命锁。“保儿那孩子是长的可人意,我瞧着眉眼间倒是像孙谙达多些,怨不得谙达疼他。”
“我姐夫这二年收养了五六个小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才五六岁,都是心地良善的好孩子,如今正在京郊的庄子上养着,公公什么时候有空儿,也可以过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宁公公脸上一喜:“等忙过这一阵儿我就告两天假。”他眼瞅着五十岁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出宫,能趁着身子骨还硬朗,找个合心意的干儿子,好好儿培养培养感情,一来不致晚景凄凉,二来也能有个后,自然对这件事极为上心。
两人当下就未来做了各种畅想,直聊到三更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