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听的一头冷汗,晕头涨脑之余满腹感激,不停的点头‘是是是’。
小高退后半步,眉毛掀的高高的打理了李老爷好几眼才转身上马。
唉,这么个怂包!李家两男一女那么出色,真是他的种么?!
直到在二门里下了马,李老爷才恍过神,拎着马鞭呆站着发愣。
他不是笨人,刚才的事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他一时懵了。
这事明明白白是田氏设套害他!李老爷怒火中烧,她竟敢算计他!她就不怕他……她是不用怕他!
李老爷向来会审时度势。
今天这事,常山王府必定插手了,插手的也许不光是那位小王爷……或许,这也是王府那两位老祖宗的意思。
一想到常山王府和府里的那两位老祖宗,李老爷满腹怒火立刻熄的半粒火星都没了。
俸禄事小,柳氏向来懂事,暂且退让一步,以大局为重,等他……总之,来日方长!
田太太看着面前一堆破帐册子,神情淡然的听着王嬷嬷的禀报:“这是这些年的俸禄收支明细,本来该姨娘亲自过来禀给太太听的,可姨娘感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只好打发老奴过来,这些年的进出都在这里,都是些日常琐细,也没什么特别的……”
王嬷嬷瞄着田太太,话里话外的暗示,就等她说一句不用细禀了,可偏偏田太太一幅要好好听听的架势,王嬷嬷只好看向李老爷求援。
“行了!”李老爷一脸不耐烦皱眉挥手:“这些陈年旧帐有什么好翻的?你下去吧。”
王嬷嬷趁机退下。
“这些年你在家荣养,”李老爷语气不善,一开口就让人堵心:“柳氏跟着我到处奔波,她不容易!”
田太太后背挺的笔直,目光锐利的盯着李老爷,李老爷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端起杯子低头抿了口茶。
“你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跟我说?要这么闹?你和我夫妻敌体,我这名声没了,你就能好了?”李老爷一口茶下去,喝出了底气,抬头怒斥。
“老爷还知道夫妻敌体?”田太太气极反笑:“老爷还知道有我这个发妻?老爷还知道名声这两个字么?”
“无理取闹!”李老爷板脸怒斥:“你要俸禄,给你了,你要管家,你就管!我不和你这内宅无知妇人计较!这事,就到此为止,你给我听着,你若敢苛待柳氏母女一星半点!哼!别以为巴结上常山王府就能为所欲为!你且给我小心着!”
李老爷说完,拂袖而去。
田太太气结。
李思浅从后面屏风奔出来,扑过去拍着田太太:“阿娘!阿娘你没事吧?你别生气!你别跟他生气!别理那个……人渣!”
“我理他做什么。”田太太长出了口气,又长叹了口气:“我要是跟他生气,早就气死了!我没事。”
“阿娘,都怪我,让你受这场气。”李思浅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带出了哭腔。
“你这孩子,又傻了吧。”田太太已经缓过来了:“你阿爹这样的人,他要是平白无故杀了人,也会理直气壮的抱怨:杀你是因为你天生一幅该杀相,你长成这样,怎么能怪别人杀你呢?你就不该长这样!这全是你的错!难道你就真认了是自己的错了?”
李思浅破啼而笑:“我和二哥是想替阿娘出口恶气的,要是反倒气着阿娘了,我非得难过死不可!”
“这俸禄拿回来,不管阿娘这口气出没出,反正啊,有人是气够怆,阿娘高兴。”田太太哪忍心女儿难过。
“这些年,阿娘都是看着你和你大哥、二哥过日子,那边怎么样,阿娘才懒得理会呢。现在咱家最大的事:就是你大哥的春闱。出了正月你大哥就要下场,这一阵子万事要稳,一来别分了你大哥的心,二来,真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只怕你大哥要受连累。”田太太接着嘱咐。
李思浅点头如捣蒜。
“还有呢!”田太太难得的绷起了脸:“过两天你外翁就到京城了,第一,家里这些烂事,别跟你外翁说!第二,你跟你二哥,别跟着你外翁瞎胡闹!”
一想到自己那个号称憨狐狸的阿爹,田太太很有几分头痛,她总觉得她阿爹一直瞒着她在谋划什么。
柳姨娘是真病了。
老爷的俸禄是她的私房钱。可惜老爷官做的小,俸禄不多,这么些年也没存下多少。如今俸禄没了,往后要是只出不进……那岂不是要坐吃山空?这可不行!得想个进帐的法子。
至于管家的权利,柳姨娘倒没太往心里去,老爷虽说发了句话,以后这李府统由太太打理,可这不过一句白话罢了,她的人还是她的人,太太照样管不着!
端着汤药侍立在旁边的王嬷嬷同样心事忡忡,不过她忧心的不是老爷的俸禄,而是老爷那句统由太太主持中馈的话。
沈婆子被打一顿板子发卖了,就因为这领俸禄的事,这事,她有什么错?老爷明知道她没有错,照样打了卖了!她替姨娘出了那么多力,姨娘连一句话、连看一眼都没看她!
那顿板子打的不轻,也不知道沈婆子能不能撑下来……
王嬷嬷兔死狐悲,心里悲凉非常。
祭灶隔天,田老爷子风尘仆仆进了京城。
李思浅和两个哥哥直接出十几里。
田老爷子进了和李府足足隔了半个城的自家宅院,四下打量:“这宅子是你娘看着人整理的?”
“外翁看出来了?”李思浅挽着田老爷子。
“这还看不出来!你阿娘就喜欢这个调调!”外翁笑眯眯,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个调调有什么不好?”跟在后面的田太太细细看着阿爹,心里一阵发酸,快一年没见阿爹了,阿爹好象又见老了。
“我还是觉得浅浅那个调调好。”田老爷子的心情不是不错,而是极好:“浅浅啊,外翁这趟给你收了好些好东西,一会儿吃了饭,咱爷俩好好赏宝,好不好?”
李思浅雀跃答应。
第22章 太太不是包子
“怎么样啊?”打发走女儿和两个外孙,田老爷子和李思浅坐在一堆箱笼间,田老爷子话里有话的关切道。
“还不错!”李思浅丢开手里的匣子,将前几天俸禄的事说了:“阿娘让我别理他们了,说大哥春闱的事最要紧。”
“嗯,听说姚侍郎带你大哥去过好几家文会了?”
“姚侍郎可喜欢大哥了。”李思浅笑颜绽放:“去文会也是老祖宗的意思,姚侍郎把大哥夸的啊,简直是天上没有,地上也就这一个!”
田老爷子长舒了口气:“照你这么说,这趟春闱,你大哥十有八九能中个进士!等你大哥中了进士,我就能了结心愿了。”
李思浅歪头看着田老爷子,田老爷子却垂下了眼皮。
田老爷子不肯踏入李府半步,李老爷虽说从田家铺子里支银子支的欢快,却半眼也不愿意看到田老爷子。
田老爷子回来,只是田太太和两儿一女的事。
李思浅头一回过有阿爹的除夕夜。
除夕团圆宴当然不能分设两处,却分了两桌:李老爷高居上首,田太太和柳姨娘一左一右,一共仨人;另一桌,李思清坐了上首,李思明让两个妹妹一左一右坐下,自己陪了下首,这么一分桌,成功的解决了柳姨娘的坐位问题。
其实真要照规矩,柳姨娘根本没有座位,她是奴,只有站着侍候的份儿。
这是李思浅这十来年过的最没意思的除夕宴。
刚撤了碗碟,柳姨娘盈盈而起,冲李老爷娇弱弱道:“老爷,我病着还没好,先回去歇下了,老爷也早些安歇,汶儿,你且好好守这一夜。”
田太太眉梢顿时竖起来了。
所谓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这除夕守岁的本意,就是替父母祈寿祈福!她嘱咐汶姐儿守着,自己不守,还要怂着老爷不守……是了,她父母已亡,老爷自小就是孤儿,只有自己家老爷子还活着,这守岁……自然,是不守的好。
田太太牙都要咬碎了。
“大哥,前儿看了本书,上头仆妇丫头都称主人叫爹、娘,这是什么典故?”李思明跟他大哥请教上学问了。
“主人对奴才婢女负有教引之责,如同父母,所以称主人为爹娘。”李思清明白弟弟的意思,不但解释还要联系实际:“僻如我们府上,下人们就是无父无母,也一定要守岁,这是替主子祈福而守。”
“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李思浅念的有腔有调。
不等她念完,李老爷打断了她的话,怜惜非常的看着泪水盈睫的柳姨娘:“子不语乱力怪神。读书人怎么能信这些荒诞之言!柳氏正病着,回去歇着吧。”
柳姨娘摇摇曳曳曲膝谢了,半扶半靠在婆子身上出去了。
田太太已经压下了怒气,看着李老爷淡然道:“老爷要是累了,也早点歇下吧,汶儿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了,都回去歇下吧。”
李老爷微微有些尴尬的哼哈了几声,站起来转了半圈,还真回去桃花筑了。
李思浅挨到田太太身边坐下,伸手抓住阿娘的手,田太太十个指尖只只冰凉。李思浅知道阿娘这回是真气狠了,心下一阵怆然,这就是生在这个时代的悲哀,遇上这样的渣货,连离婚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