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饶了一圈,结局仍是不变。
最后,他一剑穿心,听她没了呼吸。他第一次丢下手中的剑。小时候执剑,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长大后执剑,是为了保护主人。
但是,那个值得他保护的人已经死了。他没有保护好她,她终是死了。他不是个合格的影者,他愧为影者。
他转身,白发的那个人,已在身后。
从怀中掏出一副羊皮地图,递给他。
“她说,不希望有第二个落儿。”他经过他身边,“不如,送他们上山吧。谷中,有九百零八封信,都是她写给你的。”
他走出地牢,黎明已经到来,照亮了整个大地。但是,他们都已经失去生命中的阳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奈何桥上孟婆汤
一指峰顶,仍是无人能攀爬上,除了那个黑衣男子。
一指峰顶对面的山峰,一群人在爬山,忽而有人尖叫了一下:“着火了!”
对面峰顶,依稀能辩出一个人盘腿坐于火中,一动不动。他像一颗火种,熊熊大火像是从他燃烧的身体中得到源源不断的能量。
“是死人吗?”
“肯定死了!谁能被火烧成那样还一动不动的。”
“他是怎么上去的呀!”
“你不知道吧!这不是第一次着火了!”
最后,那人直被火烧成灰烬。
秋风拂过,灰烬散于半空,在空中盘旋起舞,像是在与人缠绵一般。
此事,在四国中流传开来,没过多久,又被新的流言所代替,直到被所有人遗忘,直到,所有记得此事的人都老去,死掉。
落西仍是飘荡在白茫茫的幻境之中。
除了那个男子,她看不见尘世间的任何人物。时有孤魂野鬼飘荡而过,皆是神情漠然,若有所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她,应该也像他们那样的,但始终觉得,似有牵挂,她不能离开。
那道白光越来越亮,照得她难受,她得时不时躲进来了。
这日,她遇上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不若其它的游魂一般呆茫,反而看了她一眼。
“怎么不跟它走?”女子问道。
“我不知道,”落西神情落寞,“我好像在等一个人。”
“若是错过最后一次,便无法投胎了。”她看着淡去的白光。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呢?”落西也不知,这样值不值。
“不知道,每一次,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那你呢?”落西见她一身红衣,看服饰似是前朝之人,怎么还没去投胎呢?
“我……”女子神色哀恸,“我早已错过了。我已经不知道在这里游荡了多久。三百年,五百年……我还找不到他。”
“你在找谁?你是什么人?”看她衣饰不凡。
“我……我是谁?”女子迷茫,“我也不记得了。我在找人……哦,我的郎君……”像是记起了什么,女子幽幽呼唤着,渐渐飘向了远方。
她在等谁?她也不知道。
她仍是在这一片游荡着,那天那个黑衣男子走了……她跟不上去,一道白光将她逼了回来。
忽然,面前出现一道黑影,却是那个黑衣男子,他的面前也出现了一道白光,他却是无视掉它直接走开了。
他还记得她吗?哦,不对,他没见过她。
他的神色,似乎也有些迷茫。
他是新来的,需要她指引吗?他要跟着白光走才行,不然就投不了胎了。
她走上前,来到他面前。
他怔怔看着她,似在思索什么。
鬼使神差地,落西拉起了他的手。他像触电一般,却没有收回手,只是喃喃开口:“夫人。”
落西歪头,浅浅笑了。
二人结伴游荡着,没再开过口,极为详和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无数道强烈的金光将落西围了起来,像是有千万位佛陀在她耳边念着大悲咒,声声唤她归去。
她不想走,这股金光柔和围住了她,将她托往归处。
她趴在金光之上回头看他,她伸出手,他奔跑了起来,却怎么触不到她,她越来越远。
眼睁睁见她消失在光芒中,他身上忽而冒出黑色的刹气,似要汹涌而出。
忽而,面前出现一团赤红的火。这团火却是无目能视,无耳能听,无口能言。
“她往生去了。长生王请燃灯大师为她超渡,外加三千弟子诵经祈福。你追不回来。”
“你是何人。”他冷冷开口。
“你与本座,做个交易吧。”
金光一路护送她上了奈何桥,而后消散而去。
上了奈何桥,便像棋上的卒子,无法后退了。她回过头,黄泉路已经消失。
她踏上青石板桥,好像以前,也曾经和一个男子在桥上走过。他笑起来,柔煦如春风。桥下,还有飘流而过的花灯。
“来,喝了孟婆汤,忘记今世伤。”一个白发婆婆笑得诡异,端了一碗浅黄色的汤水递到她面前。
落西看着,不太想喝,她好像记得有个身穿白衣的人,她不想忘了他,轻声问道:“能不能不喝?”
“不喝,不喝就入忘川河煎熬等上千年吧。到时,你便在河中望着你要等的人,踏过一次又一次的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婆婆收回手,转过身费力地从忘川河中打捞起河水,倒入沸腾的大锅中,又徐徐往灶下添着脏兮兮的断裂的骨头,骨头在燃烧的灶火中发出断裂的哀嚎声。
而落西的那碗孟婆汤,仍是悬浮于空中。
落西望了一眼桥下,河水翻涌着,血黄混浊,有孤魂野鬼在河中挣扎着,哀凄哭鸣声,声声入耳,让人心生感受。
落西忙收回了眼,后退几步,声音消逝于耳。
她端过空中的碗,轻抿了一口。入口有些淡,又似乎有点咸,咽下后,心中却如百味经过,记忆翻滚而上。
“鱼枫……”她又望了一眼碗中的孟婆汤,由黄变青,带着青草淡淡的腥味。
她来到孟婆前,轻声道:“不怎么好喝,能不能给我加点香菜?”
孟婆看她一眼:“千万年来,你是第一个说我熬的汤不好喝的,小姑娘,你确定你说的是实话?”
落西歪头想了一想:“其实,很难喝。而且,这分明就是他们的洗澡水,我要加香菜。”
他来到时,落西仍立在孟婆身边,而那碗孟婆汤,已经少了一口。
“你是谁?”落西望着将她拥入怀中的男子,他眉目清秀,额间却有一道黑色印迹。他身上的味道,好熟悉。但是,她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神奇谷中。
两个小男孩并排坐在屋顶看星空。
“你说,那颗星星是不是娘?”一个穿白衣的小男孩指着最亮的一颗星。
另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歪着头,仔细看了看:“那隔壁那颗是一诺老爸吧。他说要去找娘亲,不知道找到了没?”
“当然啦,一诺老爸最利害了,他找到娘亲一定会好好照顾娘亲的,保护他。我们两个是男子汉了,当然不用他保护了。娘亲才需要他呢!”
“那爹爹呢?”
“爹爹?爹爹!”
“干嘛那么大声,我耳朵都聋了!”小男孩瞪大眼睛。
“不是,是爹爹!你看!”
白叶瞬间跃上屋顶,将二人紧紧怀抱住。
“你是爹爹?”大眼睛的小男孩争大眼睛望着他,生怕他不见了。
“嗯。”白叶望着他,这双眼睛,多像他的西儿。
“我娘亲说你见过我,那时候我睡着了。”小男孩竟有些害羞。
他微微一怔,苦涩道:“嗯。”
“画上的爹爹是黑头发的……”小男孩说着轻轻摸上了他的头。
“对了!爹爹,娘说我要认一诺老爸当爹爹。虽然你还是我的爹爹,但是,我要和一诺老爸姓。一诺老爸说他也姓白。所以,我还是叫白落鱼了。”小鱼说得头头是道,“我的白落鱼,不是爹爹的白,而是一诺老爸的白。”
“嗯。”白叶摸摸他的头。
抱了这二人到床上,二人仍是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原先以为小枫话已经够多了,但小鱼的话却是更多,不过,他每一个字都听进心中。
好不容易才哄了二个人睡着,一个要拍屁股,一个要摸肚子,他没试过这般手忙脚乱,但是,他却甘之若饴。只是,这迟来的幸福已经残缺了一半,带着疼痛的幸福。
这张床,是西儿睡过的吧。五年来,她便是独自一个人,望着窗外的明月吗?
西儿,我来了,我都知道了。可是,你却不在了。
你,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跳落悬崖的……而我,又是怎样一步步将你推落悬崖的……
满满一箱子的信,他看到天明,天亮后,又抱着未看完的半箱去了山顶。
他痴痴地,看得笑中带泪。
仿佛看见小鱼和小枫在他眼前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慢慢长大。她说的,都是生活琐事,而她的辛苦,却从未抱怨过一句。唯一悲伤的,是在诉说思念的时候。
“我好想你,有时想你,会想到心喘不过气。所幸,你给了我两个宝贝,那是,我收到过最美好的礼物。只要我抱着他们,就感觉像是在抱着你;吻着他们,就像是在吻着你。小鱼好调皮,小枫好乖,很懂事,他们是天赐的宝贝。但是,你知道的,我再爱他们,哪怕是爱得溢出来了,也不会超过爱你。我爱他们,因为他们是你和我的宝贝呀。他们两个人都很听一诺的话哦,我也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