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词 (木未十七)

而慕容景天却仿佛没有听见萧绾青的话似的，只是自顾自地开口道：“你与宸妃与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容貌上自然是相像的。”说罢，慕容景天顿了顿，声音中却多出了几分生冷，“朕不过随口一句，你何必如此激动。”
“皇上——”萧绾青却是哽咽道，“可是皇上，臣妾对您的爱慕之心，远胜于宸妃啊！”
萧绾青的话虽然情真意切，可是一字字落入了慕容景天的耳中，却不能让慕容景天心动半分。
只见慕容景天眼眸一动，却是缓缓松开了拥着萧绾青的双手，微微侧过身子，淡然道：“哦？是么？”
见到慕容景天如此满不在乎的样子，萧绾青却是怒极反笑，道：“皇上，您不信么？”
慕容景天疏懒地闭上双眼，淡然开口道：“朕自打小时候就生活在这未央宫里。即便后来成年之后出宫住进了王府里，那王府也不过是一个稍小的未央宫罢了。”
但见慕容景天冷冷一笑，不由得到：“这未央宫里的人心争斗，你以为朕都浑然不知么？萧贵嫔，你跟朕说‘真心’二字——”慕容景天顿了顿，却是冷笑一声，道，“真心？你难道不觉得这两个字极为可笑么？”
“皇上觉得臣妾的真心可笑？”萧绾青欲哭无泪，勉强开口道，“皇上竟然觉得臣妾的真心可笑么？宸妃自打入宫以来便得了皇上的盛宠，宸妃又知道什么‘真心’么？只有臣妾，不管臣妾得宠也好，失宠也好，臣妾都是一心倾慕皇上的。这一点，臣妾从来都没有变过。”
虽然萧绾青的话十分动人，却是慕容景天却是不为所动。只见慕容景天懒洋洋道：“哦？这话说得倒是明白。那么，朕问你……”
只见慕容景天话锋一转，冷然开口道：“给哲明太子的芙蓉锦被里掺了柳絮的那个绣女，跟你是什么关系？还有，是谁暗地里吹了风，让宸妃把郑太医拨到明瑟宫去了？”
萧绾青只觉得悚然一惊，脊背上微微沁出了汗珠，道：“皇上，您是在疑心臣妾么？”
慕容景天冷冷推开萧绾青，轻哼了一声道：“疑心？朕是疑心，可是朕也只能疑心罢了。许多事，朕都不想去追究。因为朕知道，这未央宫里的女人都不愿意让朕看到真相。朕虽然是大周的天子，虽然是一国之君，可仍然被你们这群女人蒙在鼓里，哄得团团转。”
萧绾青欲哭无泪，哀声道：“皇上！皇上！臣妾的确不喜欢宸妃得您的专宠，可是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宸妃啊！”萧绾心哽咽道，“更何况，宸妃是臣妾的亲妹妹啊！”
“亲妹妹？”慕容景天话锋一转，道，“是亲妹妹又能如何？在恩宠的富贵面前，还有谁认得自己的亲妹妹！”慕容景天显然是生了大气，道，“罢了，萧贵嫔，今个儿朕歇在你的重华宫里，你只要好生伺候着朕就是了。不管是哲明太子的事情还是郑太医与大李美人私通之事，朕都不想追究了。”
萧绾青却是忍泪道：“皇上虽然不想追究，可是还是认定了是臣妾所为，是不是？”
慕容景天不耐烦地开口道：“萧贵嫔，你冷静一点。”
“皇上让臣妾如何冷静？”萧绾青怒极反笑道，“皇上不是不想追究了吧，只是逝者已矣，皇上即便想查也查不出个什么了。皇上只能这么做了。因为皇上也有许多无可奈何，是不是？”
“放肆！”慕容景天显然是生了大气，道，“这是你一个小小妃妾应该说的话么？”
萧绾青微微侧过头去，道：“臣妾……臣妾失言了……”
慕容景天见到萧绾青的话不再那么激烈了，自己的声音便也柔和了几分，道：“萧贵嫔，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你还是朕的宠妃。朕需要的是听话的女人，萧贵嫔，你要明白。”
“宠妃么？听话么？”萧绾青却是别过头去，道，“皇上以为臣妾一心只想要皇上的宠爱么？皇上错了，这样的宠爱，臣妾不稀罕！”
慕容景天不想萧绾青会有此一句，不禁微微哑口，怒极反笑道：“好，好，朕想不到，你竟还有几分骨气。”
“不是骨气——”萧绾青冷然道，“只是皇上肆意践踏臣妾对皇上的真心，臣妾觉得心寒而已。”
慕容景天冷冷一笑，道：“心寒么？朕也觉得心寒——未央宫看似华贵不堪，实则极为肮脏。朕每日周旋在你们之中，也坐下了不少违心的事情。若是都要心寒，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说罢，慕容景天侧过身去，冷冷开口道：“萧贵嫔，今夜之事，朕权当没有发生过。明日，后日，你还是朕的宠妃。”
萧绾青苦涩一笑，旋即轻声道：“皇上，臣妾竟不知道是喜是悲了。”
但见萧绾心微微背过头去，看着慕容景天微微起伏的后背，道：“其实臣妾早该明白的。当您来到重华宫宠幸臣妾的时候，在您与臣妾对饮的时候，在皇上您伏在臣妾身上的时候，皇上您所喊的‘绾儿’，不是臣妾——从来都不是臣妾。”
慕容景天也不遮掩，只是淡然开口道：“你若是肯自己宽慰自己，那便是最好的了。”
慕容景天的话，生硬而果决，不留丝毫的情面。饶是萧绾青在如何宽慰自己，可是慕容景天说得如此直白，萧绾青也是说不出宽慰自己的话。
如此一夜，方才还是*缠绵的一对男女，却是各怀心事，熬着过完了这漫长的一夜。

☆、第216章 ：断食

次日是一个下着绵绵春雨的日子。
蕊珠瞧着从到萧绾心房中的早膳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心中一沉，便赶紧进入了内殿，关切道：“二小姐，您怎么不用早膳啊？”
这时的萧绾心正端坐在梳妆镜前，打量着形容憔悴的自己，淡然开口道：“蕊珠，你瞧瞧，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本宫是不是老了许多？”
“怎会？”蕊珠见到萧绾心言语自哀，赶紧赔笑着道，“二小姐花容月貌——”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出自王国维《蝶恋花》）这后宫里的日子比外头要长，哪怕本宫还不到二十岁，可是心却老了。”萧绾心微微伸出手，触摸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开口道，“这样的容貌，不知还能维持几年呢？说到底，本宫也不过是深宫妇人便了。”
蕊珠不知萧绾心为何突然如此自哀，便只得赔笑道：“古人都是爱伤春悲秋的。不知道是不是这迷离的春风吹乱了二小姐的心事，惹得二小姐也跟着‘伤春’呢！”
听到蕊珠有意宽慰自己，萧绾心却是淡然一笑，道：“时光匆匆，转眼便又是一年春风。自打本宫静养之后，这柔仪宫便再无人踏足了。不过，如此也好，本宫倒是落得个清静自在。”
蕊珠低低开口道：“自打皇后娘娘下旨的那一日起，太后娘娘也下了旨意，说不管是谁都不能来看望宸妃娘娘。若是发现了，便立即打发到冷宫去。”蕊珠只觉得浑身都汗涔涔的，不禁道，“也是因为这层关系，纯嫔主子她们虽然有心，却也不敢贸然过来——”
“本宫明白，这是太后娘娘要断了本宫的退路。”萧绾心缓缓开口道，“太后娘娘认定了本宫，知道倘若本宫不能为太后娘娘所用，便是一枚弃子，当然是丢下去了才最干净。”
蕊珠点了点头，沉声道：“淑惠长公主那里，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淑惠长公主每日陪伴着太后娘娘，倒是也舒坦。另外，住在开云馆的赫连公子与延庆王关系甚好，二人常常出城围猎。”
萧绾心从镜前拿出了螺子黛，缓缓画着，道：“他们的日子，倒也是跟本宫一样安稳。”
蕊珠点了点头，却是思忖着开口道：“除了萧贵嫔突然获宠之外，未央宫中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故。”
“姐姐？”萧绾心不禁惊愕道，“姐姐没有因为本宫的事情受到牵连，反而得宠了么？”
蕊珠微微颔首，道：“咱们毕竟被圈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地方，奴婢知道的也不甚清楚。奴婢只是知道，大小姐仿佛是一舞得宠呢——”
萧绾心微微一愣，随即失笑道：“姐姐原本就精于舞艺，如今更是一舞倾城，颠倒众生。男人有几个不爱看热闹的，自然是喜欢姐姐这样的舞中仙子了。”
蕊珠点了点头，只是低低应了一句：“是……”
只见萧绾心微微扬起头，缓缓道：“这样的日子，本宫真是过不下去了。蕊珠，你看看这柔仪宫，真是静得吓人。”
蕊珠赶紧开口道：“二小姐，您愿意筹谋自然是好的，只是，您也该多少吃一点东西，可别饿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萧绾心淡然一笑，却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缓缓道：“蕊珠，你告诉小厨房，以后不用做本宫的膳食了，每日只送来些许米汤就是。”
“米汤？”蕊珠惊愕道，“米汤虽然也算是滋补，可却是不能填补饱肚子啊！二小姐您若是只喝米汤，那怎么能行啊！您的身子一定会吃不消的啊！”
然而，萧绾心却是面色平静，只是淡然道：“蕊珠，你别担心，本宫只是想断食而已。”
“断食？”蕊珠惊道，“二小姐，好端端的，您为何要断食？”
萧绾心注视着镜中眉目如画的自己，缓缓开口道：“本宫久居深重，习惯了浓妆艳抹，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年的清丽模样了。如今本宫断食，也只算是清洁自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