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不理会菱香和小碌子的一唱一和,但盈盈笑意已经偷溜出瞥向上空。阴沉沉的天好像也变得明媚起来,禁不住暗自矫情起来,“福临,你若是不来见我,我就像孟姜女哭倒长城那样哭破了天,看你怎么办?”
忽地,是什么凉凉的东西落进我眼睛,不会是路过的小鸟胡来吧?再一次是落在额头上,一滴水?又一次落在我脸上,接着手背上,衣服上,地上,一滴又一滴,打在这儿,打在那儿,就听得小碌子和菱香惊叫起来,“下雨啦,苍天有眼,真的下雨啦。”
张开双臂,任雨点随意敲打在我身上,喜不自胜。傻傻的对着天空,眉欢眼笑,“福临,你高兴吗?上天听得见你的心声,你为民着想,上天一直都在你这边,你就是上天之子。”
莫非我比孟姜女还要了得,转眼间天空就被我哭裂了口,雨点汇成水流争先恐后往外泼。奴婢们忙着收拾香案,菱香这次不再容忍我的执拗,叫来绿荞帮忙要把我背进屋。
我推开菱香,雨水淋淋,我却笑容淋漓,任性淋漓,“皇上马上就来,我要等他。”
这时欣瑶冲进院内,直奔我来,扑倒在我怀里,哇哇大哭,“皇阿玛是个糊涂昏君,我讨厌皇阿玛,我再也不认皇阿玛,我讨厌皇阿玛。”
欣瑶可不是这么直白的孩子,皇上是如何招她惹她,竟让她如此伤心。
“怎么可以,皇阿玛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泪水雨水淹没了她的双眼,她依然哭得声嘶力竭。
“怎么能说出从此都不会再见额娘,额娘您跪在这儿一心一意陪着皇阿玛求雨,皇阿玛怎么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我恨皇阿玛。”
他,不来了?他说,从此都不会再见我?
雨水浸透我的衣裳,也凉透我的身体。瞪大双眼迎向雨空,热泪滑落,凉雨冲刷,一行又一行滚烫,一遍又一遍浸凉。
雨纷纷,甘霖润泽万物,灾黎农业有望,天意回转。泪涟涟,欣瑶哭声凄恻,我心雨打声碎,人意难求。
不来,我何需再等;不见,我何需再盼。
作者有话要说:
☆、浑水横流,暗礁险滩
两天两夜,脚步一刻不停,我不知疲倦,我只知往前走。冷漠的冰雨狠狠砸在我身上,千点万点,伤痕累累,我不在乎。从天明走到天黑,冰冷渗进骨髓,冻得浑身直抖索,双臂紧紧环抱自己,我还是要走。
从天黑走到天明,光着脚踩在火烫的沙粒上,毒辣的太阳,炽烈的热线,千刺万刺,全扎进伤口,锋利咬噬创痛,泪如雨下,汗如雨下,绝望无尽头的荒漠,没有出口,我还是要走。
明亮和黑夜的交替,冰雨和烈阳的交织,闭上双眼走进昏天暗地,睁开眼还是昏噩无能。
无论欣瑶再如何喊我,无论她再如何哭诉,无论那红肿的双眼再如何一次一次泪染衣襟,我也想抱住她,我也想抚去她的泪水,我也想开口安慰她,可我无能为力。
那日安亲王岳乐乾清门内停住皇上,欣瑶、玥柔并排站在靠近乾清宫的甬道这头看着安王与皇上面对面说话,两孩子焦急地等着,她们身旁还站着欣瑶即将下嫁的额驸尚之隆。
并未说多少话,就见安王转身离去。玥柔大声叫唤,“阿玛,别走,我要和你一起,我有话要和你说。”
玥柔不顾一切奔向安王,安王停下回转看向玥柔。玥柔冲到安王跟前抱住她的父王,伤心地要父王带她回家。
欣瑶见皇上摆摆手,安王拉起玥柔的手就离开,欣瑶见状,去到皇上跟前请求他快去承乾宫见我。
皇上一步一停踏上甬道,这时天空下起了雨。皇上止步,看向阴暗乌云,雨点打在他脸上,落到他的龙袍上,他的手里还捏着我给他写的信。
尚之隆上前恭喜皇上请雨得成,同时请皇上避雨。皇上呆愣在雨中,任由敲击在他身上的雨点变大变重。欣瑶连忙跪在他跟前,说我从午夜就一直跪在席上求雨,一直在等着他。如今雨来了,如果他不去,我也不会起来。
皇上眼眶泛红,迈开脚步往前走去,欣瑶高兴地站起想要跟上去,谁知走得踉跄摔倒。尚之隆赶紧扶上她,一同追上。
皇上踏上乾清宫月台,停步,雨越下越大,他却一动不动。忽地,他回头说与欣瑶,“回去让奴才们把你额娘搀扶进屋休息,朕不去了。”
说完皇上转身重新下台阶上甬道,朝乾清门走去。
欣瑶大惊失色,叫喊着疾跑过去拦在皇上跟前。皇上喝她让开,欣瑶坚决不让,双膝重重砸地,跪在皇上前面,“皇阿玛,您可知道额娘为了您过得有多辛苦,您可知她为了您付出了多少心血,您还要她怎么样,非要了她的命才肯罢休吗?”
抱住皇上的腿,欣瑶声泪俱下,“求求您,皇阿玛,孩儿求您去承乾宫,额娘她一直在等着您。她心里除了您,她再也装不下别的,她真的是一心只为了您呀!”
“朕不会去,从今往后朕不再见你额娘,朕心意已决,你回去好好照顾你额娘。”皇上毫不犹豫摆脱开欣瑶,毅然决然离开,头也不回出乾清门而去。
欣瑶哭倒在雨中,尚之隆上前抱起她,她伏在尚之隆肩上痛哭不已。尚之隆拿过手里湿淋淋的手帕,为欣瑶拭去脸上的泪雨,正是富察氏晗冬送与欣瑶的喜上梅梢手帕。欣瑶方才忙着追赶皇上,掉落在台阶上。
“快回去告诉皇贵妃,别再等了,只怕她要大病一场,你要悉心陪在左右才是。”
欣瑶立刻站起,想着我只怕还跪在雨中,她急匆匆边哭边跑,身后传来尚之隆的叮嘱,“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否则你又如何照看你额娘。”
***
三天三夜,冰火缠身,病痛折磨,心香燃尽,情字成灰。
婉晴一勺一勺把汤药喂入我口中,通红的双眼收紧泪光,嘴角含笑相迎,“好姐姐,乖乖把药喝光,免得妹妹动粗强行给你灌下去,你可吃不消。”
嘶哑的嗓音含糊不清,但我还是努力问及欣瑶。这几天我虽不清醒,可我确定这孩子一直陪着我,一直哭喊着我。
婉晴低叹,泛凉也蕴热,“可是苦了欣瑶这好孩子,守着你谁也拉不走,脾气倔起来叫人害怕,也不知那日额驸见上回去会不会怕得睡不着觉?这新娘子他还敢不敢要?”
责怨聚向眉峰,气我手上没力气给她一下子,竟还这般调侃我的好女儿。
婉晴低头用手帕点去自己的笑中带泪,“知道心疼女儿了吧,那就快些好起来,否则妹妹我天天欺负你的宝贝女儿,急死你。”
哭笑不得无奈于眼波间,多亏婉晴过来,三两句“狠毒”的话就把欣瑶送回她屋里歇着。不只如此,今日就连玥柔也被安王福晋送回宫,母女俩先去慈宁宫给皇祖母请安,然后又一同过来承乾宫,见我昏睡中,福晋告别而去,同时叮嘱玥柔记得转告她的问候以及给我解释她的失误。
“玥柔这鬼精灵神秘兮兮,小嘴还挺紧实,无论我如何盘问就是不肯说,”我让她扶我起来坐着,她一边帮忙,嘴里也还忙着盘算玥柔,“我这就去把玥柔叫来说给你听,我就在这,倒要听听福晋出了什么岔子。”
谁知婉晴把欣瑶、玥柔带来时,三人竟又是刚从泪罐子里泡出来一般,玥柔扎进我怀里搂着我,小声泣怨,“孩儿讨厌皇阿玛,孩儿再也不理会皇阿玛。”
欣瑶清丽的脸容完全浸进惆怅,招呼她坐在我身旁,倚靠着她。婉晴这时倒也干脆,把玥柔拉起,要她交待正事,别在我跟前再哭哭啼啼。既然皇上不好,那就再不要在我跟前提起。
也不是什么大事,倒叫婉晴那好奇样,我还不知道玥柔的脾性?若是不能说,别看她年纪小,她就是能不说,也不知是不是在王府时岳乐专门训练过?
欣瑶下嫁就在下月,虽到时安亲王府肯定要往欣瑶的公主府送上厚礼,但欣瑶和玥柔毕竟同是我的养女且情同亲姐妹。两月前,安王拿出一对镶嵌宝石的如意金簪,本想送一支给欣瑶,留一支给玥柔。福晋见后赞叹不已,宫外见不上这上等金簪,可王爷闭口不谈金簪来历。
福晋考虑既是一对,何不都留给玥柔,分开怕是不好,她可以去找京城最好的金饰师傅照这个打造一模一样的一对送与欣瑶,所需金料、宝石必定是王府最好的。安王想想也就随了福晋,只交待她尽心办好就行。
新的金簪做得,安王觉玥柔也该回宫,福晋便想着顺便把金簪一并送来给欣瑶。岂知在慈宁宫给太后问安时,太后好奇她给欣瑶准备的礼物,便拿去过目。这一看,福晋才注意到自己马虎大意,因为装金簪的盒子也是一模一样,所以自己拿错了,把王爷给的拿进了宫。
太后仔细把金簪看了又看,若有所思,问起金簪在哪儿打造,这金簪的精致手艺竟是与宫中造办处的打造水平不相上下。福晋没有解释金簪的新旧之分,只是回禀来自安王,具体自己不得而知。
“额娘说,姐姐要做新娘子,自然要新簪子,结果额娘拿错了,改天额娘就把新簪子给姐姐拿来。我看过新簪子,金灿灿的如意簪子衬着亮丽的宝石,甭提有多漂亮,姐姐和皇贵妃额娘改天就能见着。”玥柔表述时,倒也坦然自若,想见自己也很喜欢那对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