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在菱香跟前说过,她就是感觉不到康妃对伊凡的关怀发自内心。在屋里还是喜笑颜开,出了门不在伊凡跟前,立刻就是冷若冰霜。无意中瞅到这样的反差,她就觉得怪怪的。
此外,铃儿明显觉得康妃非常纵容伊凡高傲气焰的膨胀,她都觉得伊凡做得过火,暗自担心,可康妃却说没关系,等一生下皇子,她们在身份上就是平起平坐的好姐妹。这种鼓励别说伊凡不把与她平位的女主子们放在眼里,就连对我这个皇贵妃也是大失分寸,铃儿手心好多回都是捏了把冷汗。
最让铃儿无法理解的就是伊凡生产那天一直坚持喊着要见皇上,要见我,那就是康妃的主意。康妃的理由很简单,后宫妃子生产时,皇上去过的只有景仁宫和承乾宫,别人都没得到过这种待遇,所以伊凡要争取这份荣耀,为自己也要为即将出生的皇子,所以伊凡才会一味回绝产婆的建议,顽固地坚持要皇上过去钟粹宫。
菱香握住我的双手,“主子,钮妃娘娘走到这一步,就是康妃娘娘一点一点促成,了解这些原委后,奴婢就想着是她咎由自取。就算奴婢识得康妃娘娘不怀好意,就算钮妃娘娘的去世诸多疑点,奴婢全当不知道。钮妃娘娘去后,奴婢只看到你对七皇子的喜爱一天胜过一天,就连七皇子的名字都是皇上与你商议而得,这就是你和七皇子的缘分。”
这次菱香的眼神决然明亮,“主子,打起精神来,七皇子虽病情严重,但他一定能扛过去,李太医和耿太医一定能治好他。只要不是那闻风丧胆的天花,没什么可畏惧的,这次一定守好七皇子,再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再不能这样伤害你。”
不知为何我竟然傻乎乎就笑起来,但眼泪也跟着起哄撒欢接连不断漫出眼眶,疼惜湿润菱香双眸,“我的主子呀,你可让我如何对得起夫人,对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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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三夜过去,我没有离开隆禧的住所半步,我也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探望,就连皇后来到门前也破例吃了回我的闭门羹,客客气气被请回。太后闻讯命索玛姑姑过来探视,也只能止步院落,我任性地回绝一切我看不清楚的好意。
两年前皇儿的遇害让我痛入心骨,此时隆禧的处境又回到那熟悉的梦魇,我咬牙切齿。康妃虽然被我和菱香锁定,但当务之急还是隆禧的身体状况,所以现在的我就是时时刻刻守着隆禧,机警又敏感。像只猎犬,对,静妃这样形容过菱香,而我此时就是那样,只不过这一次我不能让奸人再得逞。
功夫不负有心人,是苍天回应我的诚心祈祷,或许也是伊凡在天之灵守护隆禧,可怜的孩子虽已被腹泻折磨得连个小指头都抬不起,可水样的腹泻不敢再作祟,终于逃之夭夭。
隆禧的口粮还是米汤,眼看着杨氏怕回奶,天天倒掉乳汁,我就是不让隆禧吃一口。我仍然不允许杨氏靠近隆禧,李延思对她的疑虑让我有所顾忌,但对她的态度与说话的口气转向温和,实在是她每日里眼巴巴瞅着隆禧屋子的担忧眼神,让我陷入迷惑。
康妃在我脑海中成为白纸人形,我努力想要画出她真正的面目,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而杨氏,出于慎重,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更换新奶娘?
日暮时分曼筠登门求见,我婉拒不让她进,可她坚持不走。不得已,只好请进。这次她没有冒冒失失就要进屋,反而只在院落一角的梧桐树下,急切问询隆禧的病情。
别看她满脸挂泪,手帕不时擦拭,可我不为所动,淡然看着听着,而隆禧情况如何我绝口不提。
我的冷清态度更加刺激她的泪腺,她愈发伤心哭起来。菱香给她拿来凳子请她坐下,劝她念及腹中胎儿,解释着我就在她跟前坐着,她有什么说什么,再不要干啼湿哭,这些天我实在疲累,不愿多说话。
曼筠释怀,亏得我不是唯独针对她,“皇贵妃,都是我不好,不该接受康妃姐姐的邀约来看小皇子,更不该动手动脚,还舔尝他嘴角的奶汁······”
来看隆禧的头一天上午,她带着梅萼到御花园遛达遇上康妃,康妃约她去看七皇子,她犹豫不决。虽然伊凡为红枣的事情向她草草道过歉,可她对伊凡还存有嗔怨。不料康妃话里有话,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人都已不在,何必计较。再者七皇子如今也算是皇贵妃的养子,身份早已不同,她总不能不给皇贵妃面子。
觉得康妃的话有道理,曼筠就答应同去,随后先行离开御花园。回永和宫的路上,梅萼就提醒,听老人们念叨过,孕妇不要去看未满月的产妇和婴儿,对产妇和孕妇都不好,过些日子七皇子住进承乾宫,就在隔壁,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梅萼终归是奴才,曼筠不想回拒康妃,毕竟康妃身份摆着那儿,所以没理会梅萼的提议。
看望七皇子回来后第二天听说他生病了,再听说皇贵妃不准任何人探望,连皇后都被拒之门外,曼筠变得寝食难安,甚至一夜噩梦中见到伊凡,吓醒后居然下体略微出血。太医来过后一再叮嘱平心静气,坐不稳胎,就会小产。
她的额娘得令进宫探视,了解事情经过,特别是听说她问询康妃去看七皇子时,需要注意什么,康妃打趣她怎么连个主子的气样都没有,哪来那么多忌讳,随意而为。她的额娘立刻就直径数落她莽撞、蠢笨,连梅萼都比她聪明谨慎。她难过得不知所措,自然是全全听从额娘的嘱咐,过来向我说明情况,并求得我的谅解。
我沉吟不语,心里持一个筛子左右来回把细枝末节从筛孔中筛出,然后查看留在筛子里的粗粒:曼筠与伊凡有过节,康妃知道,她不邀约别人,为何偏是曼筠?伊凡、曼筠和康妃相处后,总能无所顾忌释放出自己的活跃成分,可这是在宫里,规矩多,是非多。若是在宫里过分张扬,岂不是容易把自己置于口舌之中,而康妃自己却稳当从容。
我对菱香耳语几句,菱香去后,我便恳请曼筠帮我一个忙,曼筠满口答应。菱香回来,端来一小碗乳白色的液体,我请曼筠尝一小口。曼筠接过去闻了闻,笑言:“皇贵妃您怎么让我尝起奶了?牛奶吗?”再闻,“不对,也不像羊奶,不会是人奶吧?”
身边的梅萼马上就给我跪下来,“皇贵妃,我家主子是好人,奴婢自从伺候主子以来,直庆幸跟了位和善的主子。主子她本该听太医的话静养在床,可她不过来求得您的谅解,她无法心安。皇贵妃,求求您,别为难我家主子,要不,奴婢来尝吧。”
曼筠莫名其妙看看梅萼又看看我,菱香立刻拉起梅萼,数落跟上,“就你是个人精,合着自己进宫早些,你就什么都能看明白?我家皇贵妃是什么样的人,你可认真仔细你的猜度,别想歪喽!”
梅萼愣住,哑然。见此,我二话不说就从曼筠手里把碗拿过来,喝下碗里的大半乳汁,然后递给曼筠,“曼筠妹妹,本宫打算给七皇子换奶娘,这是新奶娘的乳汁。你不是抹过七皇子的嘴角奶沫尝过吗?不晓得七皇子能不能适应新奶娘的乳汁?”
梅萼仍然疑惑,曼筠却悦色颜开,接过碗就送到嘴边尝一小口,舌尖冒出舔舐嘴唇,最后摇摇头,“甜度不够,太淡,估计小皇子不爱。杨氏的乳汁很甜,当时小皇子嘴角的奶沫我第一感觉就跟糖水似的,香香甜甜。不过,”认真回想,“虽然很甜,但隐约回有一丝苦味。好奇怪,反正和现在这个不一样。”
梅萼霎时脸色就变,见我注视她,立刻垂下头。我吩咐菱香带曼筠进屋看一眼小皇子,曼筠眉开眼笑,但不敢挪步。听我说从未怪过她,只盼她看过小皇子然后回去安心养胎就是,她这才真正欢快而去,但我却留下梅萼。
“梅萼,”我句句恳切,“本宫执掌后宫当真是不易,不求尽得人心,但起码大家相安无事,可就这简单的心愿,本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促成。你是个好姑娘,像你这般真心实意照顾曼筠妹妹,可是难得。承乾宫、永和宫一墙之隔,彼此就该相互照应,有什么为难事尽管过来,本宫还是能做主的,大富大贵给不起,一份安宁本宫却会尽力而为,你说呢?”
梅萼再次朝我跪下,深深一叩首,她十二岁进宫,如今已是第八个年头,从最下等的粗使宫女做起,经历种种,这才做到女主子的贴身宫女。即便曼筠有孕,她也只是抱着小心伺候的心态,丝毫没有鸡犬升天的快乐。
钮伊凡的示威难堪曼筠,也让梅萼紧张,还好菱香积极关照,伊凡后来也上门道歉,她内心对我和菱香都存有感激。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后,曼筠的额娘直接就在宫外定期给梅萼的父母送去银两补贴家用,就一个要求,实心伺候她的女儿曼筠。曼筠是她的掌上明珠,她爱护女儿的心可谓是舔犊情深。于此,梅萼自然拿出真意,认真对待曼筠。
“奴婢方才竟糊里糊涂胡乱揣测,实在冒犯,请皇贵妃恕罪。”她依然跪在地上。
我直言想听让她脸色难看的原因,她往前挪近我,声音小到只够我能听到,“奴婢以为那碗奶就是杨氏的,皇贵妃您若是要换奶娘,又怎是我家主子尝一口味道所能决定的。回宫后听主子提到七皇子的奶沫甜甜香香,不禁为她的冒失着急,同时也奇怪,七皇子吃完奶,奶娘可是亲自抹得干干净净,难不成后来真吐奶,怎就嘴角又冒出奶沫?不过那时奴婢在院中帮忙找康妃娘娘的鼻烟壶,不曾进屋亲眼所见,也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