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敏的话让我一怔,随即明白皇后不是身子不适,而是身边军师妹妹正陪着。不仅如此,看来惠妃目前正学习歇后语,娜敏成了她现学现教的好学生。
看着娜敏的骄傲憨态,犯不上计较她说的话气人,反倒忍不住就逗起了她,“格格,你见过猴子照镜子吗?我现在就看得真真切切。”
娜敏果然愣住,满脸认真思索,随即耐不住性子就问起来,“皇贵妃,那是什么,你快告诉我。”
我微笑着弯下腰,目光与她平视,“猴子照镜子,得意忘形呀!本宫再给你出一个,你猜猜是什么?”
强烈的好奇心顿时让娜敏驱逐了对我的敌意,仔细听我说起来,“白猫钻灶坑,那是什么?”
娜敏摇头晃脑想了想,不得已开口求助,“我不知道,你快告诉我。”
我故意卖起了关子,“糟糕,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要不你进去问问惠妃,她教给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一定知道白猫钻灶坑是什么?”
娜敏点点头,回身就跑,可才跑两步,她却又站住,扭头问我,“小姨不让我说,那句话是她教我的。皇贵妃,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未回答,她的小脸快速扬起得意,“皇贵妃,你肯定不知道,这句话是姑奶奶教给小姨的,姑奶奶更厉害吧?”
禁不住被她逗笑,孩子终究是孩子,“静妃厉害,惠妃也厉害,但依我看,却是格格最厉害。”
娜敏很满意我的回答,蹦蹦跳跳往里跑去,我带着菱香离开翊坤宫门口。
“主子,这小格格实在不懂规矩,咱们宫里的玥柔格格、欣瑶格格多好呀,没法比。对了,主子方才问格格的白猫是什么?能告诉奴婢吗?”
停下脚步,看着菱香,她一脸期待,不由嗤笑自己,“菱香,现在想想,只觉自己小肚鸡肠,娜敏还是孩子,倒也不必认真,可我让她回去问惠妃,岂不是使性子和惠妃置气?”
不住摇摇头,问起菱香,“白猫钻灶坑,自己给自己抹黑,我现在是不是黑头黑脸?”
菱香呵呵笑起来,“主子,若论起抹黑,惠妃、静妃比你黑,主子犯不上自责,还是主子聪明,她们怎么来,咱就怎么推回去,就知道嘴里飞出刀子戳人,听不到一句好话。”
一边继续走着,一边特意交待菱香,“回去后,别再提这件事儿。皇后身边有静妃、惠妃,她不见我,我可以理解,都是一家人,也难怪。该问安我还是会来,见不见随皇后就是。但是不能让皇上知道皇后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更不要说静妃也在其中,吴克善王爷的事儿正在节骨眼上,皇上一时难以定夺,别再扰了他的心。”
“奴婢知道,主子放心,如今主子一心为皇上着想,皇上也护着主子,其它的能忍自然就忍了。翊坤宫这样,可慈宁宫也好不到哪儿去,虽说每次请安能见上太后,可奴婢觉得挺害怕,太后的脸色也是不悦居多,主子的处境还真是为难。”
抬头仰望苍天,蔚蓝无边无际,可站于此处目光所及终有限,不过也就是后宫顶头的这片天。
“菱香,我原以为我一个弱女子,需要有人为我遮风挡雨。谁曾想,他虽贵为天子,可需要依靠的竟然是他,有时我会觉得我们俩就像是瑟瑟发抖的幼鸟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怜惜。”
“主子,快别说这些丧气话,无论如何,皇上终究是皇上,只要有皇上的庇护,主子无需担心。”
真的是这样吗?这皇贵妃的名号就像是建在沙子上的华丽宫殿,一个大浪就可轻而易举拍垮。
慈宁花园,树影碧波环绕的临溪亭中,太后和颜悦色,一再劝我吃些桌上摆放的糕点,特地还把一碟桂花糕挪到我跟前,“哀家听索玛说,你爱吃桂花糕,这就专门叮嘱御膳房给做了,尝尝看,是不是你爱的口味?”
我确实喜欢桂花糕,没有客套推辞,顺手就拿起送到嘴里吃上一口,绵软甜香,一股子淡然清新的桂花香深得我心。可若是在自己宫里,我定然是爱不释手,可眼前太后一改这些日子以来的严肃面孔,这吃到嘴里的甜香总让我这心七上八下。
“墨兰,满朱习礼王爷晋封亲王,若是瑞珠还活着,必定为她父王欢欣雀跃,哀家听说,从前在科尔沁,她最是依恋她的父王。若是知道你劝解皇上宽容为上,她也必定会对你感激不尽,恨不能天天跑你承乾宫与你说个没完,这没心没肺的傻孩子,可惜没福气呀!”
太后说这话时,第二口桂花糕刚吃到嘴里,立刻就变了味道,又苦又涩,又仿佛是吃了一口咸盐,口腔、喉尖的水分立刻被盐吸噬。干渴难耐的我赶快放下手中的桂花糕,拿起茶水,猛然一大口灌下,哗啦啦冲走这一口差点噎死我的糕点,还偏偏是我最爱的糕点。
“太后,那都是朝堂上的事,皇上心中自有主张,墨兰什么也没说。至于瑞珠妹妹,墨兰心里从未忘记她,她是个好妹妹。”
“毋以小嫌疏至戚,毋以新怨忘旧恩,哀家说得对吗?可是和你说的‘容天容地,于人何所不容’一个意思?福临的理解也很对,荀子的话也是这个意思,吴克善王爷也是他的舅舅,既如此,为何就不宽容了呢?”
听完这话,我便是一口茶水也能被呛死。我与皇上在乾清宫暖阁里的话居然丝毫不差听到了太后耳中,这算什么?监督我?监视皇上?从来都是这样?还是因为两位王爷的事情才如此监听?
“唉,哀家的这个哥哥也确实倔强,福临虽是外甥,可他是皇上,向他认个错,凡事都有商量,满朱习礼哥哥就做得很好。看看吧,这倔脾气,生出的女儿也是个犟驴,从皇后位置上被赶下来都还不知错。还有岚珍,怎么自己就没个主张,那时候要不是你辛苦照料,连命都怕是没了,要不是你以死相谏,她就会跟赛琪一样再次被废,居然还由着岚娅、赛琪给你吃闭门羹。哀家真是被吴克善哥哥家调教出来的女儿气得不行,还有察汗哥哥的这对宝贝孙女,竟然也是如此不明事理、不懂礼让。”
自从两位王爷出事以来,每次慈宁宫请安,太后在我面前绝口不提此事,可今天我心爱的桂花糕一摆出来,就把我堵得憋闷之极。太后再耐人寻味地数落吴克善王爷、静妃、皇后、惠妃的不是,竟让我听得心慌意乱。
说起吴克善王爷,前两天皇上给我讲了一件事,那是先皇皇太极在世时,把皇上的同母姐姐雅图指给了吴克善王爷的第三子弼尔塔哈尔。后来王爷有罪,先皇十分生气,欲断此婚姻,吴克善主动入朝服罪,才维持婚配。雅图十三岁时正式出嫁,顺治十三年,公主到北京,第二年,皇上晋封其为固伦长公主。
这次,吴克善王爷再次犯错,从前向先皇请罪,可这回显然没把皇帝外甥放在眼里,丝毫没有低头认罪的迹象。前后两次对比,皇上的自尊心愈发受到羞辱,再加上从前与静妃的不和,一股子怨气在他腔子里横行无忌地冲撞,很难压制下来。
“墨兰,你一次次去翊坤宫请安,该尽的礼数从未怠慢,岚珍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其实,哀家说这话也是多余,你若是计较,又怎会坚持而去,福临跟前也是只字未提,为了维护后宫和睦,你真是懂得委曲求全,好孩子。”
说着,太后站起身,拍拍我的肩,温和笑语:“你且宽坐,哀家先回慈宁宫休息,哀家让她给你赔不是。至于福临跟前,哀家知道你是有分寸的人,哀家不担心。”
太后离开后,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太后这是让谁给我赔不是,皇后?惠妃?还是?
作者有话要说:
☆、母子相争之傲睨自若
来人一步一步踏进临溪亭时,站立的我僵直身体,瞪大双眼,连眨个眼都不允许,因为我害怕自己看错了人。那骄傲的神态,那眉目间射出的冰冷,除了静妃,不会是别人。
静妃大咧咧在我对面坐下,信手从桌上的碟中拿起一块桃酥,漫不经心、旁若无人吃起来。直至她吃完,我还是站着不动,我完全猜不透她的行为,难不成我刚才把太后的话听反了,应该是我向静妃赔不是?
“皇贵妃,你这是做什么?我一个小小的侧妃,你犯不着在我跟前站着听候我差遣,我可不敢当。但要是怕凳子上搁了针扎你屁股,你就站着。”她自鸣得意看着我,嘴里的话自然也是一如既往的锋利。
我还是没有坐下,莫非真的担心她刚撒了一把针?似乎也不是,默然注视着她,太后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连上慈宁宫请安都不屑的主儿,她是给我赔不是的人吗?
静妃不屑的目光游离到我跟前的桂花糕,她站起,靠近两步,伸手端上桂花糕,身子凑过来,糕点直接移到我嘴边,她难道是想把糕点、碟子一并都塞我嘴里吗?
“你爱吃这个?特地摆在你跟前,可真会讨好你。我现在给你送到嘴边,那我岂不是更会讨好你。来,张开口,我喂你吃,这种肉麻的伎俩我也会,比起你那腻得让人恶心的好皇上,我做的保准让你更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