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了机会,他还是偷偷地问奶娘,“娘子是不是曾有个亲近的妈妈死了?我听她梦里有几次喊妈妈死了,还说看到血,不想让妈妈离开。”
其实这也是一直困扰着奶娘的事。卢八娘身边的妈妈确实有过世的,但好像没有一个能让娘子这样的难过。而且这做恶梦的事是从那次遇到匪人后才开始有的,奶娘便就认定是卢八娘在那期间遇到了什么,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娘子才性情大变。
但遇到匪人的事,是决不能说出去的,虽然那时娘子也不过十岁,但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尤其不必告诉郎君。
于是奶娘就说:“是曾有个从小带娘子长大的妈妈去了,娘子伤心得什么似的,她从小心肠就好,特别体恤下人,想是心里还惦念着吧。”
“是这样,”司马十七郎想了想,“那位妈妈去时有什么特别的吗?”
奶娘听懂了司马十七郎的问话,马上恭敬地答道:“是寻常病死的,可能娘子那时第一次见,便记住了。”
于是,司马十七郎让平安去道观里请有名的道长为娘子的那妈妈做几个道场,并求了平安符回来给她压在枕下,告诉她,“你只管好好睡吧,道长说做了道场后,那魂魄了了尘缘,就不会再入梦了。”
“谢谢郎君。”卢八娘笑着答,暗地里却撇了撇嘴,她完全清楚,梦由心生,妈妈不可能给自己托梦,是自己心里没有放下前尘往事。
☆、第十三章 作法事难解前生恨十三郎怒曝旧家丑〔二〕
四月二十五,早上一起来,司马十七郎就说:“今天是请安的日子,不如我让平安去告个罪,就说你身子不舒服,在屋子里歇上一天吧。”
成亲后每次请安司马十七郎都要陪着卢八娘,虽然他不进正殿,但却在花园里等着。卢八娘隐隐感到司马十七郎的担忧,第一次见面,齐王妃就给她添堵,但她却觉得没什么可怕的,贵女们在一起除了口舌之争还能闹出什么事来,齐王妃最重视的就是齐王府的体面,这关乎齐王能否争得皇位,决不会对她这个庶子媳妇怎么样的。
再说,想害她的人不是没有,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她从不是个弱女子,很多事情能自己应付,而且必须自己应付。
今天池师傅有一个同乡要来,这个同乡是皇家猎场的守卫,司马十七郎想去见个面,将来也许能用得上这个关系呢。于是他就不放心娘子自己出门。
“我若不去,是不是不大好?”卢八娘轻轻问。王妃规定请安的日子并不多,逢五或逢十,而且时间也不长,作为儿媳,连这样的请安都要偷懒,总有些说不过去。虽然从没有与齐王妃好好相处的想法,但也没必要得罪她,而且卢八娘是要做个守礼的人,塑造自己良好的形象。如果告了假,以王妃对齐王府里的控制,自然会知道自己是装病。
司马十七郎懂得卢八娘没说出来的话,他也这样想,但又不放心娘子,于是嘱咐她说:“别人倒没什么,就是十三兄,和我不大对付。”
关于司马十三郎,卢八娘也听司马十七郎平时流露出了一些却不以为然,司马十七郎一直活得好好的,就说明司马十三郎要么不够坏,要么没有太大的能力,自己更没有必要怕他。就笑着说:“有桃花呢。”
司马十七郎看了一眼正在帮着奶娘摆饭的桃花,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这个小丫头片子别看又瘦又小的,力气却大,功夫也不错,而且绝对忠心护主,他第一次对着桃花点了点头,又说:“平安,你今天也留下。”
卢八娘换了大衣裳,与司马十七郎一同出了院子,一个出门,一个进了内院。
齐王妃对媳妇们很宽容,每隔五日一次请安,时间也不早,大家都是吃过早饭再过去。到了正殿,若是王妃有时间,就会出来受大家的礼,与大家说上三两句话,有时她忙着,大家也不过是对着空座位行一下礼就各自回来。
这种请安让卢八娘对齐王妃有很高的评价,不止是因为自己没遇到太多麻烦她才这样想。齐王妃知道应该做什么,她并没有时间浪费在折磨儿媳这些无聊事上,而是把做为一家主母应做的事情都做好,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有赫赫的贤名,齐王虽然有众多内宠,但对王妃一直敬重有加。
卢八娘可以肯定,如果齐王登上九五至尊,齐王妃一定会母仪天下。就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应该向齐王妃学习。
这次,王妃没出来,卢八娘没有机会多观察齐王妃并学习,她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对着空座行了礼后回来。
回来的路上,大约走过了一多半,同行的几个妯娌们慢慢分开了,卢八娘就看到司马十三郎站在前面路中间,盛气凌人地问:“卢八娘,听说孟白送给十七郎两支玉簪?”
司马十三郎是兄长,对卢八娘这个弟媳妇这样称呼和话语都很不合适,而且极端无礼。看来司马十七郎的担心还真不是无的放矢,但卢八娘并不理会,而是继续走着。司马十三郎见没得到回应,却沉不住气了,气恼地喊:“你知道十七郎的生母是什么人吗?是我们家的乐妓!”
平安这时从后面跑到了卢八娘的身前,低声说:“娘子,我们换一条路吧。”
不等卢八娘说话,桃花上前将平安推到了一旁,然后继续扶着卢八娘向前走。到了司马十三郎面前时,她就像推平安一样,也将司马十三郎推到了一旁,扶着卢八娘过去了。
平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侍,可是司马十三郎虽然是个纨绔,但毕竟也曾学文习武,被一个侍女推到了一旁,他吃了一惊,觉得很没面子,站稳了身子后,马上从后面扑了过来,桃花扶着卢八娘迅速转了一下身子,将他让了过去,结果司马十三郎没收住脚步,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跟在司马十三郎后面的内待们呆了一下,赶紧跑过去扶司马十三郎。司马十三郎大叫着,“给我抓了卢八娘打,打死了不要紧!”可司马十三郎的下人并没有过来拦住她们一行人。
卢八娘依旧按原来的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确定了十三郎不过是个草包而已,表面嚣张,实则胆小无能。他的身边王妃放了个明白人,不管怎么样,在花园里与弟妹闹起来,错总是十三郎的,再说自己还是卢氏女,齐王府也不敢过于怠慢。
司马十三郎见卢八娘带着侍女和内侍逍遥地走了,而母妃派来跟着他的人只是忙着他扶起来,并不动手打人,就向卢八娘的背影喊道:“你知道十七郎是怎么生的吗?那个贱人在更衣时入侍,十七郎就是这样的贱种!”
“十三郎君,快别说了!”有人阻止了司马十三郎。花园里的路上,表面没有人,其实说不准在哪里就藏着几个呢,这样的话,虽然能令司马十七郎难堪,但其实也是丢了齐王的面子。齐王正在为太子之位而奋斗,这样的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更衣入侍,就是在上卫生间时发生的关系。虽然王府里的卫生间环境不错,但还是够下作的。卢八娘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如常地向前走,桃花因为根本没听懂,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平安,气得浑身发抖,直到进了院子,他才说出话来,“娘子,那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平安根本不可能知道,卢八娘斜了他一眼,吓得他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听卢八娘冷淡而语气平平地说了一句“这事情不许传出去。”平安赶紧跪下来磕头,“是,是!”
与桃花不喜欢司马十七郎差不多,平安对娘子也不是那么满意。卢九娘要美得多,而且看起来就是个和善的小娘子,不像自家的娘子这样严肃,尤其是刚刚那一眼,冷得他差一点哆嗦起来。她带过来的桃花就更是个恶魔,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眼下连十三郎都打了,平时就是郎君也不会惹十三郎,而是躲着他。
等到晚上,平安去外面接司马十七郎,当白天的事情说了,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十三郎的那句话,他想,不是他听娘子的吩咐不敢说,而是不想让郎君伤心,郎君只要知道十三郎的意思就行了。
看着周围没人,平安就低声说:“郎君要是娶卢九娘就好了,她可不会打人惹事,而且她的嫁妆也多,不像娘子的钱少,快要用光了。”
司马十七郎听了平安最后一句话后阴沉的脸突然绷不住笑了,他抬起脚在平安的屁股上轻轻地踹了一下,“去,这些事不是你能操心的!”
平安知道郎君心情转好了,但他搞不清为什么,自家郎君与卢八娘扯上关系后,就摸不清郎君的心思了。娘子的嫁妆只有十万钱,现在就快花光了,虽然孟郎君送了两支玉簪,总不能拿出去换钱吧,还有与十三郎闹翻了脸,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郎君不急,可平安心里焦虑极了。
被平安认为嫁妆就要用光了的卢八娘此时正拿出司马十七郎写的洛神赋,当做字帖开始练字。模仿一个人的字体本是件很难的事,比正常练字还要难一些,因为每个人写字时都有不一样的习惯,但若是努力练下去,总会有成果的,听说一位大人物的妻子,一笔字写得与丈夫一模一样,没有人能看得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