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金求盗吓得一激灵就坐了起来,赶紧就要穿衣出门。
金大嫂急道,“嗳,这么晚你去干嘛?”
金求盗一面穿鞋一面道,“不管如何,郑夫人死不得!”
“为何?”
金求盗回身,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我之前在郑亭长桌上看过一份文书,竟是举荐陶家那个长子接任他当亭长。如果郑夫人死了,这回征兵的事一了,让陶家人坐上那位子,到时我这差事还怎么做?没了差事,咱一家子吃什么?”
金大嫂也慌得连忙坐了起来,“就算如此,若郑家铁了心要劝郑夫人寻死,你能有什么办法?”
都不是小年轻了,一想就能明白郑家为何要推郑夫人出来背黑锅。
金求盗怔了怔,忽地跺了跺脚,“好歹是条命,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送死吧?我去亭舍看看,能劝就尽量劝劝。你睡吧,晚上别等我了。”
他匆匆出了门,可金大嫂哪里还睡得着?披衣起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只求那郑夫人不要想不开。
可在亭舍,郑夫人已经收拾整齐了。
穿得干干净净,还特意洗了个澡,把头上钗环尽皆卸下,锁在留给儿子的匣子里,只化了个淡淡的妆,对着镜子微微笑了笑,然后起身拜别了郑亭长。
“妾身自嫁入郑家,这些年和老爷有过好的时候,也有过不好的时候。只是从今往后,求老爷多记着妾身的好处,善待我们的两个儿子。纵然他们有做错事的时候,想着他们没了娘,好歹顾惜些,妾身在九泉之下,也感激老爷的仁义。”
郑亭长闭着眼睛,心如刀绞。一眼都不敢看自己的结发妻子,喉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的点着头。
郑夫人说完,倒是很平静的笑了笑,起身走了,“妾身不孝,就不去拜别爹娘了,免得徒增老人家伤心。往后,老爷也自多保重。”
可一出门,她就听到隔壁公婆屋里,有压抑不住的低低哭声。
饶是郑夫人已经说服了自己,可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再次回头,却见丈夫依旧死死闭着眼睛,扭过头去。
郑夫人心中一凉,蓦地又觉酸苦不已,这一刻,说不怨恨,那时假的,可想想两个儿子,她仍是义无反顾的走进黑夜里。
※
道士:委屈,我哪象坏人了?
某猪:全身都象。
某马:你要不脱光了,让我们再验证一次?
道士:大哭……
第64章 比死更残酷
黑夜里。
一辆马车拼了命般,沿着水渠奔逃。
从前这一带,虽然有水流,却因为杂乱无间,既脏且臭,干旱的时候浇不了地,下雨的时候又会泛滥成灾,是老百姓离不开,又奈何不得的心头大患。
后来来了位大官人,姓叶名清。是他,在偶然经过八角镇时,看到这时的乱象,建计了图纸,又出了大笔金银,带着十里八乡的百姓们,把这些桀傲不驯的水源驯服,归整到了一处。建起一条能够灌溉全镇,滋养全镇的水渠。
老百姓们感谢他的大恩,在他死后,把他的灵位供奉进了龙王庙。跟龙王一起,享受他们的香火祭拜。
出门在外的浪子们,如今只要回家,都知道只要看见这条叶公渠,就知离家不远了。
尤其夜色下,只要顺着这一条泛着银光的水带一直往前走,就是龙王庙,再往前,就是八角镇。进镇就算到了家,再也不用害怕。
赶车的花裙子已经是满身大汗,浑身湿得就象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可她不能停,一刻也不能停。因为她知道,只有赶着马车,在那帮人追上之前赶回镇子里,她们才能得救。
车厢里,叶秋伸手摸摸朱孝平身上的伤处,又湿了。不用点灯,她就知道又出血了。
没有药材,就算经过包扎,可在这样颠簸的马车里,根本止不住。
“村长。我……我没事。”似是察觉到她深重的担心,朱孝平勉强说出句话来,“你。你倒是看看,昌顺哥怎么样了?”
董昌顺更糟,脸是冰的,人早就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叶秋知道,现在应该给人多补充点水份,才好支撑。可她们路上的水早已经喝完了。如今多拖延一时,他们就多一份生命的危险。
还有连爷爷。眼下也不知是死是活的连爷爷!
叶秋死死的咬着唇,咬出满嘴的血腥味都丝毫不觉。
秦彦走时,提醒过她注意安全,叶秋也怕军里的人报复。离开潞州时,便找颜平楚要了几根家丁用的粗木棍带在路上防身。这已经是她能携带,最厉害的武器了。
可没想到,她们遇到的却是挥舞着真刀的强盗!
原本,这一路都是太太平平的,连爷爷还笑她杞人忧天。结果就在傍晚,她们想找个村庄投宿,准备明天回家时,有四个蒙着脸的强盗出现了。
骑着马。挥舞着军刀。
这样的装备拿来抢劫她们,要怎么抵抗?
叶秋一看见,就知道不好。
可是这时代的人烟实在是太不稠密了。而这群强盗挑选的位置也实在是太恶毒了,正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们又骑马带着兵器,很有经验的把他们象赶牲口一样,赶上荒郊野外,明显是要挑个没人的地方。再下黑手。
在实在跑不下去的时候,朱孝平和董昌顺拿了棍子下车去跟人拼命。结果棍子很快被削断了,人也被砍伤。
要不是那伙人大意了一回,让连爷爷伺机扑下车去,推倒了坡上的大石头,暂时阻拦了那些人一时,也不能让叶秋和花裙子把重伤的朱孝平和董昌顺抢上车来,赶着马车又跑了。
可连爷爷怎么样了?
叶秋没有办法去想,只记得老人家最后拼命的嘶吼声,“跑啊,快跑!”
可身后的马蹄声又近,那帮子混蛋又追上来了!
叶秋转过头,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得象两颗星,冒着火的星。
怎么办?
前面赶车的花裙子也听到了,她想转头看一眼,却不妨被掉到眼睫毛上的汗珠滚下来,迷了眼睛。掌着缰绳的手,就此一滑。
吁!
马儿长嘶一声,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花裙子忙闭了闭眼,重新掌好了缰绳,可身后的追兵在这一息之间,已经赶了上来,拿刀背拍打着车棚。
“停下,快停下!”
还是逃不掉了吗?
别说裙子,就是车里的朱孝平的心尖都颤了颤。
他们都不是大人物,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们还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从镇上走出来一个女人。沿着水渠,慢慢的走过来,似是正在寻找合适的可以跳下去的地方。
死,说起来容易,可真正要做起来,却是那么的难。
郑夫人苦笑着,继续往前走。她已经有好几次下定决心要跳下去了,却总是在关键的那一步时,忍不住缩了脚。
就这么一路走出八角镇,走到郊外来,却不想突然看到这一幕。出于本能的对于危险的恐惧,她选择躲了起来,躲到龙王庙的神像后面,那边,骑马拿刀的人在喊,“停下,再不留下,我们就把这老头子给砍了!”
“你们不要管我,快走,快走!”这个苍老的声音,是连爷爷。但很快,就被痛呼声生生打断了。
黑夜里,任何一点动静都显得无比清晰。所以,郑夫人也清楚的听到了,吓得浑身发抖。
没有任何办法,叶秋闭了闭眼,“裙子,把车停下。”
马车停下,那四个骑兵迅速把马车围上了。
叶秋白着脸,第一次问,“说,你们是徐恭派来的,还是侯将军派来的?就是死,我也想做个明白鬼。”
那四个蒙面骑兵桀桀怪笑,“叶村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一见了我们哥几个就跑,也不等我们把话说清楚。”
“就是,哥哥我们都是好人。尤其象你这样的小美人,我们怎么舍得让你死?”
“要死也是你让我们死,欲仙欲死!”
听着这样的风言风语。郑夫人的脸白得不象话。
他们,他们的目标竟是那样么?这对一个妇人来说,可是比死更残酷的侮辱!
车厢里,朱孝平撑着口气,急促而艰难的低低说,“村长,村长你往渠里跳……冬天的水不深。淹不死人。”
就算会淹死,也多一个活命的机会。比白白被人侮辱强!
连爷爷更是不顾被打得满嘴鲜血,拼起老命的叫,“丫头,丫头你别管我们。快跑呀,跑!”
叶秋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一张美丽的脸绷得越发严肃,“你们是不是只要干了那档子事,就能放过他们?”
那几个骑兵没想到她到此时还能这样镇定的说出话来,倒有些诧异,不过诧异过后,其中一人道。“那是自然,我们也不想手上见血。叶村长,你得罪了什么人心里清楚。不要怪兄弟们无情。”
微吸了口气,叶秋左右看看,确认那两个小兵不会再从天而降了,她拼命掐着自己大腿,强迫自己说,“既然如此。你们放我村里的人离开,你们想做什么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