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陈氏开口说不了半句,便会流泪:“你爹走的时候,眼睛是清明的,我抱着盛哥儿给他看了,可他的眼光还往后瞟……是在望你呢,招儿,可惜你不在。你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陈氏想来是气苦极了,边说边哭,哽咽不停。安若墨却暗叹一口气——他最后张望,会是在张望她吗?打死她她都不信。安胜居心头,除了他的铺子,顶紧要的就是安若香,那才是他的心肝宝贝儿。安若墨?呵呵,姑娘,你哪位啊?
“还没过头七,爹说不准还回来看看呢。”她安抚陈氏:“咱们虽然见不到他,但他一定能见着想见的人的。”
“他……”陈氏一句话说不出口,却也再不说了,只拉了安若墨到灵堂里:“你给你爹磕头吧。”
安若墨倒是没想别的,正要跪下去,唐书珧却一个箭步抢了上来,将她生生拎住,不让她跪下去。陈氏惊了一大跳,问道:“姐夫这是怎么的?”
唐书珧两条俊挺的眉蹙了起来,道:“娘,借一步说话。”
陈氏不明所以,跟着他便出去了,单留下玉姨娘与盛哥儿两个在灵堂里头站着。安若墨成婚之时盛哥儿已然大了,早就认得姐姐了,此时哭哭啼啼蹭上来。安若墨对这个弟弟还是怜惜的,便将他搂在胸前,用手抚摸他绒绒的头发:“盛哥儿,别哭。”
“姐姐,”盛哥儿抽噎道:“爹爹没了吗?”
安若墨点头,抽出自己的帕子来给他擦掉脸上泪水干结后的盐花儿:“爹没了,祖父还病着,你就是家里头唯一的男子汉,知道么?”
她原以为这话会叫盛哥儿勇敢起来,却不料盛哥儿哇地一声哭得更惨了:“姐姐,我怕,我不想当什么男子汉,我要爹……”
“爹原本不都一直病着吗?”
“可是爹还在呀!”盛哥儿用手背胡乱擦了擦眼睛:“爹没了,以后都不会看我了……”
安若墨心中默叹一声。这到底还是个孩子,他从来没经历过自己母女被安胜居无视的那段时光,陈氏更加不会告诉他他爹是个怎样的渣男,于是此刻这小家伙深深陷入了失去父亲的恐惧之中,却没有想到,这个爹,有和没有,其实并不存在什么差别。
“别哭了。”安若墨抚着他头发的手微微用了点儿力量:“爹就是没了,也会在天上看着咱们的。你哭成这副模样,爹怎么能放心把家里的事儿都交给你,怎么能放心让你照顾娘呢?你看娘哭得那么难过,如果你也哭了,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娘今后靠谁呢?”
“姐姐回来了啊?”盛哥儿眨眼眼睛:“还有姐夫呢……”
“姐姐是人家的人,安家只有你了。”安若墨柔声道,却不知这句话正戳中小孩儿的心房,盛哥儿气急地抽了抽鼻子,又哭了起来:“姐姐你不要我和娘了吗?”
玉姨娘忙来解围,将盛哥儿抱了起来:“好哥儿不哭,你姐姐哪儿能不要你和你娘呢?只是姐姐嫁给别人了,就是人家的人了,可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哪儿能抱着姐姐姐丈的腿过日子呢?”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照顾娘……”盛哥儿委屈极了。
安若墨却失笑了,从玉姨娘怀里接过盛哥儿,道:“姐姐自然回照顾你和娘的,直到你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答应姐姐,到那个时候,你要做个好男儿,重振安家的家业,好不好?那时候,你可要照顾好娘,照顾好伯娘和姨娘,你还要娶亲,要养家……你现在就要勇敢起来。”
盛哥儿看看安若墨,又看看玉姨娘,点了点头,却又狐疑地问安若墨:“姐姐,爹爹没了,你不难过吗?为什么人人都哭,只有你笑着……”
安若墨一怔,心里笑骂了一句小狐狸,面上却依然不改笑容:“姐姐要是哭了,爹爹能醒过来吗?”
盛哥儿愣住,许久,摇了摇头。
“姐姐要是哭了,能让你一天长大吗?”
盛哥儿这一回摇头快了许多。
“姐姐要是哭了,能让娘从此就不哭了吗?”
盛哥儿果断摇头。
“爹走了,姐姐自然是难过的。”安若墨放缓了声调,道:“只是,若是姐姐也哭了,垮了,就更没有人做必须要做的那些事儿了……你记住,真正难过的人,是不该把时间耗费在哭上的。爹走了,可他一定更希望咱们能好好活下去,是不是……”
盛哥儿看着她,小声问:“姐姐,那我也不该哭吗?”
安若墨用脸贴贴这个孩子因为长时间哭泣而冰凉的脸蛋儿:“你可以哭,你还小,等你长大……等你长到十岁,就再也不许哭了,知道吗?”
盛哥儿听话地点了点头,将脸埋在姐姐香软的颈窝里头,一口大气都不出,安若墨却分明感到有热热的水滴沿着她的肩颈往下流。
可正在这时候,陈氏回来了,见儿子趴在安若墨身上,登时变了脸色,如同揭一只树熊一般把盛哥儿揭了下来,又沉下脸看着安若墨:“你弟弟不懂事,你自己也不晓得自己的身子?才两个月,哪儿能抱这么沉的娃儿,姐夫连叫你磕头都怕伤了腰腹,你倒好,真不把自个儿当回事!”
“娘……”安若墨被她这一通呵斥憋了个脸红,还没说话,玉姨娘便反应过来了,望着安若墨的眼睛都发光:“姐儿……有喜事了?”
安若墨还没点头,却是盛哥儿急了:“娘,姐姐怎么了?姐姐也不舒服,也病了吗……”
“姐姐没病。”安若墨哭笑不得,道:“姐姐好着呢,只是以后怕不能时常抱你玩耍了。”
“没有关系!”盛哥儿使劲摇头:“姐姐不要生病就好了!”
唐书珧也跟着进来了,却是在灵前跪下,扎扎实实地将他和安若墨两人份的头都磕了,取了一旁的纸投入火盆,方向陈氏道:“娘,招儿身子不便,这哭灵的事儿,能不能也由我替了她?”
安若墨一句未说,陈氏却急了:“可使不得!她不哭便不哭,可哪儿有女婿替丈人哭灵的,你又不是入赘来的!叫人家看了,不定怎么想呢!放心吧,招儿这事体殊异,老爷……他,他便是泉下有知,也会欢喜有了个小外孙的,怎么会恼怒你们不哭灵呢……”
说着,她又转向安若墨,叹道:“你们若是早点儿传回了消息多好,你爹一定会欢喜……只可惜,可惜……罢了,不说这个了,你别难过……别伤了身子……”
“娘……”安若墨低声道:“女儿没心思难过。一家子老老小小的,若是我也只忙着哭了,谁来管咱们一大家子人呢……”
陈氏先前听闻女儿有喜,眼泪已然去了一多半,此刻听到这一句,却是一阵忧愁又上心头,险些又哭出来。便是努力忍住,面上的忧郁之色也清晰得很:“这……走一步算一步吧。铺子里头有玉姨娘的兄弟给看着,想来出不了大事儿——只怕,怕那些供货的同老主顾变了心思,借着你爹没了,欺负咱们孤儿寡母呢。”
“这……”安若墨原想说不会的,可转头想想,事情还真不能说死了。她给店铺定下了制度,让店铺可以正常运转,那也是在伙计掌柜们还把安家当东家的时候才行得通。若是他们几个串通一气一块儿做假账,岂不是仍然能暗中掏空安家?且不管伙计掌柜们忠心不忠心,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该做的防备,依然是少不得的。
光凭玉简,显然不能达到“东家的代言人”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断绝与告别
这一刻,安若墨是真的挺想站出来表示自己可以经管家里的生意的,可那一霎那的冲动之后,她便忍住了这般说话的冲动。
如果她只是安家的女儿,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代表安家的利益,那么,陈氏自然可以把铺子放心交给她。可如今她是唐家的媳妇了,唐家,偏生又和安家一点儿都不和睦。不和睦的原因,还偏偏就是生意争端。
这样的时候,她开口说由自己来管安家的铺子,便很是不合适了。虽然陈氏是她亲娘,十之八九并不会以恶意揣测她的言语,但她不愿冒这个险——陈氏没了丈夫,唯一的希望就在于儿子身上了,儿子又那么小,没有开源,只能节流。为了节流,和铺子相关的枝枝叶叶不都得好生考虑着?这种时候,她断然不该往前凑。
“您这般说话,叫做女儿女婿的便无地自容了。”唐书珧却开了口。安若墨听到他的身影便觉得被针戳了一下——我都不敢开口,要你来做什么好人?要是引发误会了可怎么好呢?
但她却是低估了唐书珧的情商——这也是个没事儿绝不往自己身上揽事儿的主儿!唐书珧接着道:“世事善恶有报,天道轮回,那些人慢说受了岳丈的大恩大德,原本便没有背信弃义乘人之危的道理,便是他们品行败坏,也有玉姨娘家兄弟看着,多半出不了什么纰漏。再退一步讲,即便没了这铺子,又如何呢?”
陈氏一怔:“如何?这铺子好赖也是进益,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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