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那些文官耍嘴皮子的功夫很是了解。江浩既然已经成了文官,应该也不能勉俗。江浩却出乎意料地对穆佑轩说:“穆大将军,原来我只知道你这仗打得不易。现在我才知道你打得有多艰难。军中郎中如此之少,将士们受了伤,就要去伤病营等死。你居然还能维持如此高的士气,千古名将莫过于此。”
穆佑轩的冰块脸,居然被江浩夸得有点脸红。他愣了一下,才说:“浩儿,你真是过奖了。面对这些受伤的将士,我实在是心中有愧。我不是不想把伤病营弄得干净整洁一些,可是人手实在不够。你既然是为此而来,可有什么办法?”
江浩说:“伤病营的房子都太破旧了,连遮风避雨都艰难,需要重建。”穆佑轩为难地说:“最后粮草供应虽然比以前好了,但也不宽裕。伤病营的房子要全部重建的话,恐怕不够。”江浩很大气地说:“我这次带来的粮草,有一部份是给伤病营专款专用的,钱粮问题你不必担心。只是伤病营必须建在暖和向阳的地方,原来的地方不行,我们得重新选置。”
这又是一个不同以往的要求。以前人们一向认为,军中的伤病营是军中阴气所在,都选在阴间隐蔽处。现在,江浩突然要求伤病营要建在宽阔向阳的地方,穆佑轩愣了一下,看向云泽洋。他在军中多年,对军中的一些风俗已经非常习惯。对江浩的提议,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就习惯性地看向云泽洋。
云泽洋点头说:“伤病营建在什么样的地方,只是军中的习惯,并没能明确的规定,只要对伤员真的有好处,换一换也没什么。”云泽洋还是没有一下子答应,江浩换地方建伤病营的要求。他只是问江浩:“你打算把伤病营建成什么样子?”
江浩从怀里拿了一叠纸,这是伤病营的营房图,上面还有一些营房的修建要求。比如说,要求营房都用白石灰粉刷,要修建大窗,保护通风,要修建火炕保温等等。穆佑轩和云泽洋都一眼就认出,这是桔子的手笔。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新建的伤病营突然有了信心。
江浩又说:“现在战事不紧,军中应该能抽出人来建新的伤病营,建好一批入住一批,先搬伤势比较重的。这批人需要人护理。我带来了一些经过培训的护士,暂时由他们先顶上。不过,以后全靠他们肯定不够,还要再招人。这个以后再说,新的伤病营的卫生和伙食必须跟上。如果军中抽调不出人来,可以在附近的村里请人,年纪大一些或者是健妇都行。只要能帮助伤病营做清洁和烧饭就行。”
穆佑轩有些为难地说:“要是从附近村中请人的话,就又是一笔开销。”他拍了拍手中的资料,又说:“按照你的计划,所需人数也不少,要是长期请人的话,这批开销怎么出。”穆佑轩这几个月打的都是穷仗,精打细算的都快做病了。
江浩淡笑着说:“请人的费用先由我带来的这批粮草里出,以后的话,我们再请些义工。”这次是云泽洋先发问了:“什么是义工?”江浩解释说:“义工就是为了忠仁之义来帮忙的,不要工钱的那些人。”L
☆、第二百一十五章 伤病营(上)
穆佑轩惊讶地看着江浩。他一向认为江浩朴素务实,从来不知道,江浩居然能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云泽洋更是不客气地骂道:“浩儿,我白教了你几年,你长脑子了吗?让这些目不识丁的村民,来做白工。还弄什么忠仁之名,你是打算做酷吏吗?”两个人都以为江浩是打算强行征招了。
穆佑轩替江浩解围说:“要说征一部份人来服徭役也不是不行,只是要和当地的官府协商。”云泽洋冷着脸说:“你不必替他掩饰。这里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附近村子的徭役已经服到了五年后,再要强征,你就不怕后院起火吗?”江浩赶紧说:“先生不要生气。我没打算强征。先生,你觉得我这次带来的人,还可以吧?”
云泽洋原本就有些奇怪,只是一直没抽出时间来问江浩,现在江浩提起,他就问了出来:“浩儿这次带来的人,数量素质都比我想象中的好得多。浩儿是怎么征招到这么多郎中的?”江浩有些得意地卖着关子,说:“这些郎中,还有那些护士都是自愿来的,没有一个是强征的。”
云泽洋原本就觉得,这些郎中和护士的精神面貌不一样。现在听江浩说,他们都是自愿来的,就激动地站起来说:“你是怎么把他们弄来的,秦王答应了他们官爵名位?”在云泽洋看来,这世界上,能诱惑人不惜流血牺牲的,无非是生前能封妻荫子,死后能青史留名。
但是,秦王做为他们一派力挺的储君。他可不希望秦王是一个空口承诺,言而无信的人。江浩见云泽洋有些激动。忙说:“先生,我们不需要答应他们什么。我们能把他们招来,是靠了一个故事。”江浩把那出被秦王命名为《军医》的戏曲的剧本,拿出来给云泽洋看。因为江浩只带了一本,穆佑轩等不及就走过去跟云泽洋一起看。
两个人看得很快。看完后,两个人都不说话,面带疑问地看着江浩。他们承认。这个故事很感人。但是他们无法把这个故事,跟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联在一起。江浩笑着说:“这个故事是桔子编的。在京城拍成了戏,免费请大家看。然后再告诉看戏的人。军中郎中非常缺少的现状。于是就有这些人报名来军中了……”
两个人惊讶地看着江浩接着数起来,此次来的几个略有名气的外科郎中。这次来的郎中,年纪轻的居多。有一些人就算是医术不错,也是因为年龄问题。在京城的生意一直不太好。这些人这次来军中伤病营,一方面是为戏剧所感。另一方面也想多点资历。
云泽洋感慨地说:“桔子那个小丫头,总是能有一些古怪的主意,偏生都很好用。”他又问江浩说:“难道你想在我们这里也拍一出戏?我们这里可没有戏子。”
江浩摇头说:“不是拍戏。桔子说,我们只是招点义工。前线的条件艰苦,不用拍戏那么麻烦。我们只要找几个说书的,让他们到各个乡镇去说这段故事就行。这个故事既然能在京城起到这么好的效果。这附近的乡村可是全靠着穆大将军,才维持住和平。听了这个故事后。我相信会有人愿意为军中的伤患尽一份力的。”
这倒是不难,穆佑轩和云泽洋就算是有一些疑虑,却也不必阻拦江浩。这事儿甚至不用江浩亲自去办。穆佑轩派了几个亲兵,到附近找了三个说书先生,给他们看了故事。这个故事是这个时代还是很新颖的,绝对有吸引力。那三个先生不用动员,立刻表示,愿意说这个故事。这样的好故事,只要让他们遇见了,他们花些钱买稿子,也会说的。
现在官家免费给他们提供原稿,提的要求只是,最近几天,他们要以说这个故事为主。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原本有了新故事,都要说个十天半个月的。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故事说完之后,说书人要声情并茂地告诉听说的客人,兰沙口的伤病营极缺人手,希望农闲在家的大楚百姓能伸出缓手。
故事到了说书人手里,又重新进行了改编,使他更附合说书的形式。很快,少将军和郎中的故事,就变成了附近村镇的传说。很快就有了热血善良的百姓愿意来伤病营免费帮几天忙。江浩也不强求,只要能来,干一天都欢迎。伤病营中又免费供饭,这又让许多冬季缺粮的家庭,更积极地来伤病营帮忙。
新建伤病营,江浩除了让穆佑轩调了一批士卒来帮忙之外,还请了附近村里,几个会建房的工匠。最先建起来的不是营房,而是巨大的洗浴间,凡是搬迁到新营房的伤患,第一件事儿,就是到洗浴间清洗,换衣服。
洗浴间里传门配了两个身体强壮的护工,和五六个士卒,帮助伤重的伤患清洗。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那些伤患身上都脏得跟泥猴一样,还大多数长了虱子跳蚤。清洗的时候还要顾忌到他们的伤口,所以洗浴间里配备的都是身强力壮的人。
许一岩是头一批搬到新伤病营的。他只有二十岁,被蛮族一刀捅进了肚子。当时,他死命地抱着蛮族的手,直到身旁的兄弟,把那名蛮族给杀死,才没让蛮族把肚子划开。
他这一刀扎得深,当时也没人敢给他取刀。好在他这一队里有人小队长,略通一些医术,帮他看了以后,说他运气好,那一刀居然是在肠子缝里扎进去的,应该没伤到内脏。那小队长让四五个大汉按住他,才小心奕奕地帮他把刀拨了出来。他虽然痛得差点没死了,还是很感谢那名小队长的。要不然,他指定不能活着到伤病营。
伤病营里郎中只有一二个,也没什么药,看见许一岩这样的,直接就让他躺在伤病营等死了。许一岩实在是不想死,硬是躺在那里挺了三天。这三天里,只有跟他一起来伤病营的张牛儿给他喂点稀粥。张牛儿只有十五岁,父母双亡,是被推出来顶了叔叔家哥哥的兵役来的。
他跟许一岩在一个队里,许一岩见他年幼胆小,对他有几分照顾。没想到这次一起受伤到了伤病营,还多亏了他的照顾,才能活了下来。张牛儿伤得不重,只是被蛮族一箭射在腿上,却不能上阵冲杀了。蛮族的武器落后,箭上也没有倒勾。箭取下来之后,伤口也不算大。张牛儿就驻了根木棍,忙里忙外地照顾许一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