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吴婉真看长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未免心中有气,长幼有序,当着人不好发作,冷脸看眼柳絮讥讽道:“真是不一样了,连大姐的丫鬟都光鲜亮丽,柳絮原来是周大娘的媳妇时,穿得寒酸,到邵府就是跟从前不一样,平步青云,抖起来了,若不说是奴才别人会以为是哪家小姐。”
二姑娘这是指桑骂槐,柳絮淡笑:“二姑娘过奖,任奴婢打扮怎么光鲜,改变不了别人内心的想法。”
二姑娘吴婉真听出柳絮讥讽她不论如何做,汝阳城的高门大户对她母女的看法也不会改变,媒婆替吴府姑娘提亲,几家名门贵胄一听是杨氏之女,考虑都不考虑就婉拒,女随母,万一娶了个心黑手狠的媳妇进门,家宅没有宁日不说,连带影响夫君前程。
吴婉真暗恨,连个奴婢都伶牙俐齿,看她母女笑话,真真可恶,她终究不如她母亲城府,心底恼怒,脸上便带了出来,冷脸,“到了邵府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张狂,大姐,也该好好管教奴婢。”
柳絮不理会她,犯不上跟这种糊涂人费口舌。
吴淑真低柔声劝道;“妹妹,今是老太太喜日子,我劝妹妹少不得忍忍,妹妹的脾气秉性是一点没改,妹妹还未出阁,母亲当教导妹妹。”
吴淑真声音低,只有杨氏母女听见,杨氏见继女公然教训自己,直气得身子抖颤,当着众女眷,不好发作。
吴淑真瞅眼杨氏,“母亲脸色不好,是身体不舒服。”
杨氏恨不得撕了她,缓缓出一口气,“带我去见亲家母。”
邵太太看三儿媳扶着继母进门,略微诧异,日前听说一些不好传闻,三儿媳在娘家时受继母苛待,三儿媳尚且能不计前嫌,真真是心胸宽,有度量之人。
不免对三儿媳高看一眼。
邵太太对杨氏表面客气,态度透着冷淡,杨氏与众女客见面,打个招呼,没人肯接近她,人们投到她身上的目光冷淡,就连平素要好夫人,也避开她,有意疏远。
杨氏自继女出嫁,就没出门应酬,自觉没脸,今振作精神,本想扬眉吐气,还像从前一样,不承想如此尴尬境遇,始料未及。
二姑娘吴婉真也无人问津,杨氏方想到问题严重性,不但高门大户,就是中等人家,看见吴氏母女也退避三舍。
三姑娘吴慧真心里抱怨,是嫡母累得自己不受待见。
邵府酒席置在花园,花园里搭了戏台子,请来本城有名的戏班,连唱三日。
邵英杰吃酒吃热了,上后面换衣裳,妻子在前面待客,邵英杰特意寻素云姨娘。
素云姨娘吃了几盅酒,便不敢多吃,正往房里走,看见邵英杰往后面来,笑着迎上去,“爷不陪客,怎么回来了?”
邵英杰握住她的手,“我正寻你,想嘱咐你少吃点酒,对胎儿不好,别太累了。”
素云心底溢满幸福,从前三爷对自己的柔情蜜意又回来了,甜甜地道;“知道了。”
随邵英杰去上房,上房屋里无人,就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朝外张望,看见三爷,蹲身请安。
邵英杰道;“就你自己。”
“就奴婢一个,姐姐们都去看热闹了,留下奴婢看屋。”
邵英杰看这小丫鬟平常不在上房侍候,就自己翻了件衣衫,素云服侍换上。
素云送走邵英杰,回自己屋里,屋里就一个婆子,素云问;“小爷和姐儿都去哪里了?”
婆子道;“奶娘抱着去园子里看唱戏的。”
素云姨娘没大理会,今府里热闹,那个能呆住,歇息片刻,又往花园里头看戏。
邵府花园里临时搭建的戏棚,中间用帷幔隔开,外面是男客,里面是内客,台上花旦青衣小生唱念对打,一花旦饰演的活泼泼辣美丽少女,唱腔甜脆俏皮。
直闹到黄昏,素云姨娘坐着有点累,扶着巧儿回房,屋子里静静的什么人都没有。
这时,小丫鬟可儿回来喝水,看见主子回来,跑过来,素云问;“看见奶娘抱着哥儿和姐儿了吗?”
可人想想道;“没有,开头看奶娘抱着哥儿和姐儿坐在后面桌上看戏,后来不知去哪里了。”
素云姨娘紧张起来,突然问:“看见三奶奶了吗?”
可人寻思片刻,“三奶奶开始看见招呼客人,后来就不见了,连三奶奶的丫鬟晚秋和柳絮也没影了。”
素云从窗扇望眼外头的天,白日还好好的,黄昏时分,遥远的天际厚厚的云层漫上来,巧儿道;“闷热,好像要下雨。”
素云姨娘惊道:“冀儿、莹儿。”
顿时慌了,叫可儿,“快去把小爷和姐儿找回来。”
细听花园里鼓乐声渐小了,好像戏已散了。
素云姨娘自可儿走后,坐立不安,巧儿劝慰道;“奶娘一定是抱着哥儿和姐儿上哪凑热闹,姨娘不用急,戏快散了,散了就回来了。”
素云姨娘一会走到门口望望,天色暗下来,花园里肃静下来,花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看来客人是移到花厅饮酒。
等了半个时辰,可儿跑进来,气喘吁吁,“姨娘,奴婢找遍了花园、花厅,没有小爷和姐儿,奴婢连前厅都找了,前厅爷们正吃酒,问了没人看见小爷和姐儿。”
素云姨娘脱口道;“看见奶奶了吗?”
可儿摇摇头。
素云姨娘一屁股跌坐炕上,巧儿看主子脸色发白,握了下主子的手,手指尖冰凉,神情呆滞,吓得忙唤道:“姨娘,姨娘。”
☆、第54章失态
小丫鬟可人跑回来说,都找遍了,也没看见小爷和姐儿,就连三奶奶也没见到影儿。
素云姨娘脑子一片空白,心慌意乱,这当口,看热闹的灵芝和多儿回来,素云姨娘一见,就抓住她,急问;“看见小爷和姐儿了吗?”
灵芝踌躇,手臂被素云姨娘紧捏着,疼得苦着脸,支支吾吾,“奴婢好像看见奶奶领着小爷和姐儿在临水阁那边玩,后来,看见奶奶和柳絮回桌上吃了一回酒,小爷和姐儿没见着。”
粗使丫鬟多儿一向无脑,脱口道:“是不是掉水里了?”
巧儿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再敢胡说,撕烂你的嘴。”
多儿捂住脸,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各房小主子都回去了,独不见我们哥儿和姐儿,不是奇怪。”
巧儿刚想拧她,让她休得胡言,就见素云姨娘惊恐得大瞪着眼睛,踉跄奔门外就走。
嘴里念叨,“冀儿、莹儿。”
巧儿急忙赶上前扶住,“这大晚上的,姨娘去哪里?”
素云神情恍惚,“我去水边找冀儿和莹儿。”
“姨娘屋里等着,奴婢们去找。”
素云姨娘似乎没听见她的话,疾走,巧儿料劝不住,回头对灵芝支使道;“晚上凉,给姨娘拿件衣衫。”
灵芝兀自站着,冷笑,几时轮到她指派自己,这屋里,巧儿俨然挟天子以令诸侯。
顺手取过一件旧衣裳,跟着后头追上去。
可儿和一个婆子前面提灯,一行人奔已黑了的花园里,深一脚浅一脚,过了小木桥,来到临水阁,没有灯火,连点人声都没有,进到临水阁,四处空无一人。
素云姨娘抖着手抓住灵芝,颤颤地问:“你当真看见奶奶带着哥儿和姐儿来过这里?”
灵芝点点头,“奴婢遇见奶奶的丫鬟晚秋,说水阁里石墩凉,回房取褥子。”
素云姨娘踉跄两步,扶住额头,脑子里昏乱,忽一会冀儿掉水里了,忽一会莹儿也掉水里了,又闪过吴淑真狰狞的面目,恶狠狠地把冀儿举起,扔到水中……..
素云姨娘身子向前一扑,就要扑向水里,吓得一干下人赶紧拦住。
巧儿奇怪,姨娘今是怎么了?难道酒喝得神志不清?姨娘明明就用了两小盅子酒,还是那种女眷们常饮的不上头的果子酒,姨娘平常不知比这多饮多少,从未喝醉过,怎么今这么反常,听说奶奶带着小爷和姐儿来过水边上,傻大姐多儿一句疯话,就断定是掉水里了,奶奶若真是害了庶出子女,爷能饶了她?邵家就是不能把她怎样,爷一怒之下,休妻的事是干得出来的,即便碍着邵府脸面,不休妻,送去家庙,常伴青灯古佛,奶奶后半生,凄苦度日,就没了指望,再说打杀庶子女,名声不好。
巧儿摇头,新奶奶不像是个蠢人,断不会做出此等愚不可及的事,可看姨娘神态恍惚,眼神涣散,像是魔怔了,巧儿颇为困惑。
素云姨娘被下人扯住,坐在石墩上,巧儿劝道:“姨娘冷静一下,或许奶奶带着哥儿姐儿回去了,又或者去了别处,也说不定,今客人多,园子里都是人,下人来来往往,若有人掉水里,早就发现,有人救上来了,还不早传开了,既然府里一切祥和,就说明没发生什么人落水的事。”
素云姨娘昏乱中似看到一点希望,瞪着眼睛,“是呀!你这样一说,似乎也有道理,我们去别处问问。”
巧儿扶着下了水阁,灵芝看这主仆背影,心底冷笑。
前后厅可儿早已都找遍了,没有,巧儿就出主意,去大房和三房看看,是不是小爷姐儿跟哥哥姐姐们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