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生病了吗?”灵秀天成的男孩眨巴着如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看着凌云风问。那一刻,凌云风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暖暖的,让他忍不住想要疼爱这个孩子。
从初见开始,凌云风和楚曜就如同亲叔侄一般自然地亲近起来。因为楚曜和风华公子的原因,凌云风和镇南王府有了交集。
第一次去镇南王府,凌云风见到了几个他不认识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萧航、穆焰、林渊,都是一些无名之辈,可是以凌云风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他们个个都不是凡俗之辈。而且他们跟镇南王府的关系也让凌云风有些好奇,毕竟镇南王府人丁稀少天下皆知,而镇南王的属下也只有一个晋遥是众所周知的。
那天,凌云风再次见到了在宫宴上见过的“镇南王”,在自家府里的“镇南王”,并没有和众人一起蹴鞠玩乐,出现在凌云风面前的时候,衣衫有些微的凌乱。
“爹爹,你又去打架了?”楚曜的话让凌云风更好奇了,又去…打架了?!这是什么情况…而刚刚“打架”回来的“镇南王”只是冷漠地扫了凌云风一眼就离开了。
虽然世间传言风华公子脾气怪异,不过或许是楚曜的原因,凌云风的求医过程很顺利。过程很顺利,但是结果却并没有太乐观。还是需要极地冰莲,否则就算是一直用风华公子亲自给配的药物调养,他依旧摆脱不了英年早逝的命运。
回到东昌王府,凌云风把结果告诉了凌震,凌震很失望。但是对于凌云风来说,比起这个,他更感兴趣的是想要探究一下见过两次的那个“镇南王”…这辈子都没有一个人引起他如此强烈的好奇心。
关于镇南王府的东西很好查探,但是能查探到的东西却很有限,并且基本都不是什么秘密。因为镇南王府人少,而且与外人来往也很少。能查到的消息中,关于凌国镇南王有一个关键词是“爱妻如命”…
就这样,凌云风在凌都开始了新的生活。依旧是东昌王府,不过他的生活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楚曜和风华公子,他有了自由出入镇南王府的特权。不过在镇南王府见到“镇南王”的机会很少,而传说中的镇南王妃,却始终没有露过面。直到那一天……
宫宴之上,云国前来谈判的人得意洋洋地带来了一个女子,说那就是流落在云国的镇南王妃。看到满殿的人包括凌皇都变了脸色,凌云风当时也差点以为那就是一直没有出现在人前的镇南王妃。可是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不远处的“镇南王”身上…
他看到“镇南王”听到云国使者说带来了一个“他”最想见到的人的时候,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酒杯…但是当云国带来的那个女子出现之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镇南王”却根本没有再抬头,而是垂眸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掌中的血迹,帕子上艳红的鲜血仿佛浓烈绽放的罂粟花,让凌云风没来由地觉得心中一痛…
后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很意外。众人都认为云国带来的女子就是镇南王妃,可是“镇南王”始终没有抬头却一口咬定那是个冒牌货…
凌云风不知道“镇南王”为何那么肯定,因为据说曾经和镇南王形影不离的镇南王妃的确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就连凌云风去镇南王府这么多次,都没能见到镇南王妃一面。但是不管别人怎么想,凌云风却没来由地相信“镇南王”绝对不是一个为了国家大义会舍弃发妻的男人。
于是到了第二天,凌云风也鬼使神差地和众人一样,早早地去了那个茶楼。只因为“镇南王”前一天当众说,“他”的王妃第二天会在那里现身。
见到镇南王妃容亭的时候,凌云风第一感觉就是冷漠,和他见过的那个“镇南王”身上如出一辙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凌云风不由自主地下了楼,跟镇南王妃打了招呼。直到他无意中看到镇南王妃右手缠着的手帕,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中所有的谜团瞬间都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原来“他”和她竟然根本就是一个人…
凌云风是第一个看破容亭伪装的外人,他不知道那一刻他应该高兴还是失落,因为在看破真相的同时,他也终于意识到,他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甚至就在他不知道“他”是女儿身的时候,就已经被她吸引,想要探究她的一切,想要看到她靠近她…
那个时候凌云风甚至可耻地想过,楚烨或许真的已经死了,如果楚烨死了,他会不会有机会…
凌云风心里其实很羡慕甚至嫉妒楚烨,因为在遇到容亭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子可以为她的丈夫做到这种地步……楚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容亭竟然把自己变成了“楚烨”,在战场上拼杀,在皇权中周旋,只为守护他们的家。
凌云风喜欢容亭,敬佩容亭,甚至崇拜容亭。刚刚发现真相的时候,他心存侥幸甚至是奢望,奢望他这辈子能有机会靠近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希望一点点地破灭了,他慢慢明白了,奢望终究只是奢望…因为他渐渐发现了一个事实,就算楚烨真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别的男人也不会有任何机会靠近容亭,因为她根本就不允许…而他凌云风再好,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凌云风亲眼目睹容亭为了寻找一个破旧的同心结打破了一贯的冷静,他远远地看着容亭毫不犹豫地把炎旭许诺的荣华富贵践踏在脚底。容亭所有的喜怒哀乐似乎都跟楚烨有关,凌云风心里升起的一点点奢望又一点点地被现实浇灭了。他突然开始心疼容亭,甚至开始祈祷楚烨能够活着回来,这样容亭至少不会再痛苦下去。凌云风觉得自己真是矛盾又可笑…
楚烨还是回来了。凌云风心情很复杂,听说楚烨濒临死亡,他的心也提了起来,可终究楚烨还是扛了过去,凌云风的那点奢望终究还是随着现实彻底烟消云散了。
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镇南王楚烨是在皇宫门口,凌云风就那样看着容亭温柔浅笑地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旁。那样美的笑容,让凌云风微微有些晃神,仿佛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冷漠如冰的镇南王妃都是一场幻觉。但是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看到楚烨仿佛宣示主权一样把手放在了容亭的腰间,凌云风强撑着笑容跟他们打过招呼,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纵然已经没有了希望,纵然想过不再奢望,可是当你亲眼看到所爱之人在别人怀里欢笑,那一瞬间简直无法呼吸的疼痛根本就难以忍受…
凌云风知道,跟楚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容亭的心思在楚烨面前就无所遁形,那是一个男人对情敌绝对的敏感。楚烨知道了,至于容亭…凌云风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
既然得不到,就让她幸福地生活下去吧。凌云风希望有一个守护容亭的机会,用一个朋友的身份。如果容亭知道了他的心思,他们或许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所以凌云风刻意保持着和容亭的距离,就那样不远不近地看着她,看着她一家人生活得幸福美满。
凌云风从小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在面对容亭的时候,他把这份伪装发挥到了极致。无懈可击的笑容,毫不越距的交谈,他想,这就是朋友了吧…
到了后来,他慢慢发现一切都不再难以接受,甚至开始享受这种生活状态…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去了一趟炎国,凌云风本来虚弱的身体在寒冷气候的侵袭之下可谓是雪上加霜急剧恶化。他能感觉到自己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他开口请求楚烨和容亭,想要收楚曜为义子。
楚烨和容亭都没有拒绝,当楚曜叫凌云风“义父”的时候,他真的觉得此生无憾了。是啊,从小就注定的英年早逝,如今有了可以远远守护的女子,还有了一个懂事贴心的孩子,他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再后来,镇南王府在种种变故之下脱离了凌国,举家迁往蓉城。凌云风不再出现在人前,默默地在东昌王府里等待死亡的来临。他一直关注着蓉城和镇南王府的一切,他为他们感到高兴,因为他知道,只要楚烨和容亭想,以他们的能力,任何事都不可能难住他们。
当楚曜从蓉城千里迢迢而来,从天而降出现在凌云风面前,他的欣喜无以复加。
当年墨剑曾经问过年少时的凌云风,问他想不想做皇帝,凌云风那时并没有犹豫地拒绝了,而且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要坐上那个位子,因为他对权势根本就无欲无求。
只是,时过境迁,当凌云风是墨剑外孙的身份突然曝光于天下,当他被粗重的玄铁锁链束缚了四肢,心如止水地盘腿坐在冰冷的天牢里,看着他的外公墨剑如期而至,再次问了他一句数年前就问过的问题:“云风,你想不想做皇帝?”
凌云风微微垂眸,给出了一个与当年不同的答案:“想。”他眼眸如冰地看着墨剑喜出望外地离开了,心中是一如既往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