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昭君点点头,多少猜到了。
我继续道:“我们常年居于深山,不问世事,哪知人心险恶?她二人本是弱女子,不幸被人拐卖为奴,无力反抗,所幸被当日还是世子的王爷所救,柳萱对王爷更是一见倾心。”
娄昭君挑眉,颇有些意外。我接着下往说:“可最后王爷只娶了何安妮为燕夫人,而柳萱只是奴婢,怨怼当日便已积下。娘娘既然洞察一切,想必也知道当日晋阳捉奸其实就是柳萱和王妃娘娘设的一个局,原因说到底两人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王爷。可由于当时情况特殊,王妃娘娘经由高睿公子劝解,不仅打消了追究的念头,不久,还强迫柳萱嫁给骆将军。娘娘您可想而知,这满心的怨愤,无处宣泄啊!她亦怨恨草民等虽为同乡却没能阻止。所以眼下之事必由此而起!”
娄昭君沉默好一会儿,缓缓道:“我倒是没想到小小贱婢居然觊觎澄儿,不自量力!”
这话刺耳,我道:“草民等自知身份卑微,不应心存妄念产。可太妃您也年轻过,这小女儿家的心态您该最明白。但凡女人遇见心上人,眼里心里就再容不下其他人和事物了。就像您当年第一眼看中老王爷,怦然心动之际,何尝计较过他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卒呢?”娄昭君有些走神,似在追忆当年的美好。
我再接再厉:“只是不是每个女孩都像您这么有眼光,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般幸运能够得到心上人的回应和一生一世的呵护!所以说到底,整件事只是一个对感情求而不得的女孩一时不忿想岔了,惹出的是非罢了,其实都是可怜人。所以还望太妃可怜可怜她们,与王爷澄清,饶了他们吧。”。
娄昭君回过神,轻斥:“放肆,他们怎可与我跟老王爷相提并论!”语气却无责怪之意。
我道:“草民粗鄙,太妃不要计较草民言辞。草民只是想说明此事纯粹是因为女人间的嫉妒造成的误会,私通之事根本子虚乌有。燕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王爷的孩儿,您的亲孙。娘娘是念佛之人,佛语亦有云: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请您大慈大悲,救救尚未出世的王子,救救草民的同乡!想必老王爷也能受惠于太妃娘娘的善行早登极乐。”
在物质贫乏的古代,精神信仰是极为重要的。娄昭君彻底被打动:“也罢,随你走一趟,只是澄儿未必愿遂我意。这毕竟是他妻房之事,还要他自己想通明白才行。”
我连连谢恩,跟在为她打伞的嬷嬷身后,一颠一簸地向地牢走去。
即便在皇宫,大牢也是最阴暗肮脏的地方,渤海王府的地牢也是如此。天气炎热,闷热潮湿,阵阵霉烂腐臭味刺鼻而来,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孕妇?越往里走,受刑的惨叫声越来越清晰。
高澄卸去半袖,鞭打架上一人,血肉模糊,我勉强辨认出是宋文扬。何安妮无一丝血色,蜷缩在角落捂着耳朵瑟瑟发抖。杜老昏厥倒在一旁地上,脸上身上皆有鞭痕,看来也用过刑了。最让我惊讶的是,王妃元仲华也来了,居然跪在地上,强装镇定,目光难掩忧心。
我发颤,难道这就是柳萱想要的结果?!他们才随王昱来邺城几天啊?我还没来得及与他们相见,柳萱就已查的一清二楚,真是煞费苦心。
我跟娄昭君的嬷嬷一起下跪:“草民/奴婢见过王爷。”地牢里的侍卫纷纷向娄昭君见礼:“太妃娘娘。”
高澄无心理会,愤恨地盯着宋文扬。娄昭君无奈挥手,“都起来吧。”
“母妃怎么来了?地牢气浊,您身子不适,还是回去歇息,待儿处置了这些奸人,便去向您请安。”说着,又挥一鞭,宋文扬气若游丝,已经叫不动了。
“别打了!”娄昭君阻止:“澄儿,我已查明,燕氏跟此人只是同乡,并无奸情。她出府也只是为了保胎,府内皆知燕氏一直体虚,有滑胎的可能。她也是着急,才会做错事,如今你打也打了,想必各人都受到教训了,就这么算了吧!”
“是啊,王爷明鉴,一切只是误会。他跟草民一样是医工,擅长千金妇科,但凡与生育有关的疑难杂症他尽可解决,在草民家乡颇负盛名。燕夫人正是知道这点,为保王爷的孩儿,明知于礼不合,还要出府找他。还请王爷看在未出世的孩子,还有燕夫人对你用心份上,开恩放了大家吧!”我也求道。
“是吗?”高澄冷笑:“若只为求诊,为何不带上奴婢、随从?连府里的马车也不用?据骆将军夫妇所称,他二人衣衫不整,举止暧昧。这要还没什么的话,本王真是当今第一愚人。原来是同乡,那就早相熟了。贱人,你们勾答多久?还有肚子的是不是野种?燕宛如,你让本王做了多久的王八?”高澄越说越气,直接向何安妮走过去。
我急忙挡在何安妮身前:“王爷,事情绝对不是您所想像的。王爷您丰姿俊朗,世间罕有,这点自信没有吗?怎能糊涂到听信外人乱嚼舌根呢?”
“放肆!”高澄盛怒抬起一脚将我踹翻,我的骨头才复元不会又裂了吧?这脚要放在何安妮身上,恐怕大小不保。
我连忙爬起来,“王爷,草民没读过什么书,无意冒犯。只想请您冷静仔细回想下,您纳燕夫人之时尚在世子府,而燕夫人与草民等相逢是在晋阳的王府,当时燕夫人已有身孕月余。这孩子肯定是您的啊?”
“高澄,你下流无……”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
我大惊,急忙转身将“耻”字捂在她嘴里。她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抽风来了勇气?求饶还来不及,再说错一个字,真会害死所有人。
果然,高澄怒目圆瞪,要喷火了。我干咽了一口,解释:“王爷不必当真,孕妇情绪不稳,容易抑郁、思觉失调,就是精神不太正常,说话言不由衷。千万不要当真。”
高澄凶狠道:“骆夫人颇通医理,据她所说一、二个月内的孕期差别是看不出来的,我怎么知道她如今所怀之胎还是不是当初那个?骆夫人还说此事已不是一回,府内众人皆知。元仲华你究竟是怎么治府的?竟然一再藏污纳垢,如果你无法胜任当家主母,就把王妃的位置给我让出来!”说着又向她走去。
元仲华一震,面色更加惨白,紧咬嘴唇,满面屈辱不平。眼见高澄又要抬脚,来不及细想,我又急忙挪到她跟前挡住,可能是因为愧疚连累她,也可能是因为同为女人我潜意识里觉得她本心不坏,只是嫁了这样的丈夫实在不容易罢了。
我直摇头摆手:“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娘娘系出名门,对王爷情深意重,怎会舍得陷王爷于两难,被人嗤笑?一切皆因……皆因柳萱而起!从前她尚在府中时就兴风作浪,被娘娘处罚。没想到今日仍然恶习难改,对娘娘怀恨在心,于是处处挑拨,刻意陷害。是不是娘娘?”如果元仲华是聪明人,就知道此时无论如何应该附和我。
果然她点点头,悲伤但坚定道:“王爷与妾身多年夫妻,就算不甚喜爱妾身,也该明白妾身多年对王爷、对高家的情意,今怎可只为外人一面之辞,如此羞辱妾身?!”
我也赶紧道:“不瞒王爷,如今的骆夫人也是草民的同乡,草民可以肯定她根本不懂医理,所说狗屁不通。一般流产的妇人,至少半年内是极难再度受孕。,即便强行受孕成功,母体也承受不了,随时会没命的。所以一切都是她在胡说八道,王爷千万别为了外人伤了家人。”
“骆将军为何要陷害他们?”高澄问道。
“因为……”女人间的嫉妒,娄昭君能懂,但坐拥美人无数的高澄,恐怕难以想像,说服力不强。
娄昭君开口:“够了,澄儿,你有没有想过?骆超若真心为你,在发现燕氏行踪之初,为何不先行向你禀报,反而自行作主大张旗鼓地送回来,搞得人尽皆知?骆超身为将军理应致力兵事,他怎知燕氏失踪?你派人寻了燕氏几日不果,他怎能一下就在不起眼的民宿内找到燕氏?若不是有人天天紧盯咱们大门,怎会有人比你还清楚燕氏的行踪?”
高澄略微冷静下来思考一番,疑惑道:“您是说骆超已生反心?”
“澄儿,你毕竟不是你父王,”娄昭君摇摇头,“我不清楚骆超心中是否待你如一。我只知道他很是宠爱新夫人。柳萱没出嫁前就不安份,仲华本想打发她走,恰巧骆超看中她,我们便顺水将她嫁了,一举两得。本以为她会心存感激,从此洗心革面,没想到居然又来祸害!你看看这些人,还有仲华,不都是因为她吗?澄儿,莫要再糊涂伤害亲人!那贱人指不定现在开心成什么样呢。”
高澄沉声道:“就算有人成心拿此事做文章,也要燕氏就范才行。燕氏若不是对此人有心,若不出府私会,怎么会让人有空可钻?既然那骆夫人原来就是府内的婢女,想必定是知道这事才会拿来利用。所以他们依旧难逃罪责。”不得不说高澄还是有脑子的,否则不可能支撑起高欢打下的基业。
“王爷,我们五人是同乡,并无私情,若要私奔,怎么还回留在城内?王爷,燕夫人真的是为保胎而去,就算行为不当,但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啊!如今新夫人也有喜了,请王爷看在两个未出世孩子的面上,多积善福,手下留情啊!”我喊道,该说的都说了,只能苦求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