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天生的沉默,那肯定就是后天的打击造成了他的无言。我不禁又想到他的伤,要是让我知道谁干的,绝对让那畜生把牢底坐穿!
一只温热的小手指划过我的面颊。难道今天我的脸还脏?
我笑着把小手塞回衣服做的被窝里:“我一早就告诉你我的名字,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很不礼貌哦!而且我也不能总是这样喂、喂或者小朋友小弟弟的叫来叫去,你不别扭吗?别人不知道的会以为我拐带你呢,罪很大哦。来,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仙依旧无言望着我,看来是不会说了。
我叹口气:“是不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那这样吧,我先帮你暂时起一个好吗?等你想起来或者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叫什么好呢?”我兀自出神。
记得初见的那个晚上,万物为之失色,唯一能与之相较的就是天上那轮明月。他的美就像月光一般皎洁柔和,却又比月亮美上百倍。
“月月?沈月?”哎!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想的再多,最后也就只能憋出这两个字。
我自嘲道:“我真是笨,你是男生,年纪再小也不能随便叫个女孩儿的名字,会被人笑话的。……从我遇见你到现在,你只说过一句话,笑也没笑过,酷劲十足,要不就叫你……酷酷?”
我没注意到小狐仙的嘴角微微扁了扁。
我想想觉得还是不好,“听起来好像裤子。其实你是个好孩子,一点也不酷,只是严肃了一点,那就叫你肃肃吧!恩,这个名字不错,还有一点威武。”说着自己也开心起来,“从现在开始到找到你家人前,你就叫肃肃。别人问你,你就叫沈肃好不好?”
小狐仙微微扑扇两下眼眸,缓缓闭上睡着了。我自动将他的反应视作默认。
到了夜里,小狐仙,不,是肃肃,体温又开始升高,这种幼儿的病情反复是正常的,但也不能马虎,尤其病发的头几天来势特别猛,还伴着不停的咳嗽极易引发肺部炎症。结果我又是一夜未眠。
正当我顶着熊猫眼不断点头之际,突然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天亮了,肃肃醒了。
换衣换药,又简单洗漱清理,箱子里找了根头绳将他的长发束成马尾,然后吃饭。
我知道水痘那猫抓心的骚痒开始发作了,以后还会更甚,只能隔着衣服轻轻拍拍,再三嘱咐不管痛痒都不能碰。
我拿出MP3,塞进他的耳朵,悠扬的乐曲一出来,肃肃震住了。就知道他没听过,在这种穷的连电都不通的地方,他不可能见过这个。
我抱肃肃端坐在桌前,按下暂停键,简单教了他操作方法,然后深深地打了个呵欠:“我去睡一会儿,你坐在这里慢慢听。你有脚伤不能沾地。你的痘痘不能见风、不能出去,身上更不能抓,否则兰陵的心血就全部白费了。白辛苦了两个晚上,看看我的熊猫眼。知道了吗?”
肃肃望着我依旧波澜不惊,随即低头摆弄我的MP3。我摸摸他的头,“乖,听话。”倒在床上不到二秒就睡着了。很久以前也曾ON CALL过通宵,只是不像现在只有我一个人,高度集中更让人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联络到其他人?怎么下山?肃肃的问题隶属民政部门,还是直接报警?再困在这原始社会般的山林里,我真要发疯了。
一个囫囵觉,刚过中午,我就被拍门声惊醒。丫的,我最痛恨扰人清梦的打断或者电话。迷蒙中看到美丽的肃肃正望着我,火气顿时消了一半。
我喊着“来了,来了”极不情愿地翻身下床。肃肃向我指指手中的MP3,我看了看告诉他:“没电了,你听了多久啊?耳朵累不累?休息一会儿吧。听多了,伤神经。”
我查看肃肃身上的药迹并无破坏,他真的有听我的话。
我把他抱上床,毯子围好,才去开门。
原来是小五。
她肩上背了一个包袱,手里还提了一篮水果。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小孩子开口还是有些腼腆:“你……”
“叫我阿姨、沈医生,或者直接叫名字沈兰陵都行。小五,你怎么上来了?家人有为难你吗?”
小五摇摇头:“没有,跟我猜得一样,大家怕村长和爷的责罚,没有人提过。我们只是私下偷偷说过。他们还是不相信你们是好人,不信你能治好她。”
我揉揉额头,“你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他们了?不是答应保密的吗?”
小五理所当然道:“我没告诉大人啊。只是跟那天上山的人说了一下。”那还都不一样,再上来捣乱怎么办?
“那他们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吗?
小五摇摇头:“这个没有。因为这个屋棚是俺家盖的,如果让他们知道了的话,肯定会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俺家的。”聪明!我暗暗赞叹,省了不少麻烦。
“那你今天来找我们,有事吗?”
“俺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治好那个妖怪?”小五的好奇心我明白。
我实话实说:“没那么快,至少还得有十天八天才行。不过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你看他的脸色是不是好了一点?还有他不是妖怪,他叫肃肃。”
小五走过去,肃肃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我拉住小五:“肃肃是男孩子,看到女生会不好意思。还有小五,虽然痘疹不是绝症,但的确会传染。你没种过疫苗,不要靠太近,这十天内也不要常来。你是好孩子,我不想连累你生病。”
小五张大嘴,指着肃肃:“俺一直以为他是妹妹。”那天我为肃肃检查下半身的时候,可能身体刚好挡住了后面的视线,所以小五不知道。
她打开包裹拿出几件孩童的衣服。包裹里面还有一袋粟米,十五个窝头,还夹着几张面饼,葱香扑鼻。
她说:“这是俺娘烙的饼,多了两块,俺就给你们带上来了。俺看这里吃的不多,怕你们不够。还有这衣服是俺的旧衣服,想着给他换换,没想到他是男的。”
好在小五的衣服很朴素,性别不明显,大小合适,我的衣服对肃肃来讲终究太大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山里的人虽然封闭,但也极为纯朴,这孩子是给我们送补给来了。原先那半袋鸟食,已经见底,我正愁后面该吃什么,她就又送来大半袋。那一篮的水果看的我更是满心欢喜。肃肃恢复身体急需要各种营养,绝不是方便面能凑和的。
可我一个大人总不能靠个孩子接济啊,我问:“小五,你知道这里离赵家屯有多远吗?”
她摇摇头,我继续问:“那稷山县呢?”
她又摇头,不会吧。
“可能你年纪小,不知道。家人也没对你提起过。回去后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谁知小五突然腼腆起来,看看肃肃又看看我说:“俺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二了!”这还不小,小学还没毕业吧。
小五又说:“这方圆数十里地没有俺不知道的。俺从小生活在这里,就算没跑遍也知道所有地方。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赵家屯,俺们县城也不叫稷山。”
突然有个很不好而且很离奇的想法升起,让我惊恐不已不敢细想下去,我急忙问道:“那这山是吕梁山吗?”
小五点点头,“恩,是吕梁。”
拎高的心稍稍放了一点,接着问:“那你们是什么村?县城叫什么名字?”
小五说:“当然是吕家村啊。这里下山就是我们吕家村,向西五里是梁家村。我们是高凉县,去县城要走上三五天呢。”
以前我只知道吕梁山是革命根据地,以为名字肯定很有来头,却没想到原来这么简单啊。还有什么高凉县?来之前好像没听说过要经过这个地方。
“那太原你知道吗?”我还是有些紧张。
小五一点头,心中的石头顿时落地。她说:“可远了,听村里人说,路已经封了,暂时过不去,因为不太平。”
我脑中顿时浮现四个字“车匪路霸”!在我的认知中,这里的治安和我家乡根本不能比,差距极大。因为贫穷,所以混乱,但搞到要封路,肯定是出大案子了。
心里总算是安定不少。我对小五强调:“最近十天不要上来,会传染。十天后如果我们不在了,就说明我们下山了,被人接走了,你也别担心。”
小五微愣,问:“那你们还会回来吗?”我想应该不会吧,这儿没人回来干什么?我摇摇头。
小五又问:“你们会去看我吗?”我有些奇怪:“你们村不是要他死吗?我们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小五低头不语,我拉起她的手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帮助,没有你我们可能要困死在这里了。等肃肃一好,我就带他下山找家人。如果将来你们村子不再敌视外来人,我们总有一天还会见面的。这是我的姓名和电话,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电话找我。”我从记事簿上撕下一张纸,写上我的联系方式递给小五。
小五有些疑惑塞进地衣服里,离开时依依不舍地望着肃肃,我明白肃肃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
又到夜深,虽然肃肃的情况仍旧不太乐观,但体温已经稳定不少,不再忽上忽下。我想,如果现在再提出同床的要求,他不会再害怕到发疯吧?我实在不能再熬一个通宵了。于是小心翼翼指着床对肃肃说:“兰陵睡在外面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