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棍子丢了老远,又开始后悔是不是太冲动了。这毕竟是人家古人的家事。
李祖娥惊魂未定道:“沈……沈医工?这可如何是好?”
“李夫人,放心,世子只是晕过去了,酒力消散自然会醒。”我道。
“今日之事……”李祖娥很恐慌。
我安慰道:“夫人怕失名节,草命更怕丢性命。所以今日之事,草民不会傻到告诉别人。想必李夫人也是吧!。”伤害世子,不死也够脱层皮。李祖娥也该明白娄王妃多么护短,都是自己的儿子,要是让他人知道这事,娄王妃肯定只会怪她挑起兄弟不和。尤其娄氏还不怎么待见汉官。
李祖娥这才安心。我问道:“夫人已有身孕,何故深夜独自在这里?”
李祖娥缓缓答道:“正因有孕,席间感到不适,带着丫环出来走动走动,行至此处,甚感寒凉,打发了丫环去取披风。不想大伯他竟……”接下来的事,我也看到了。
我对她说:“草民本不该多嘴夫人家事,不过站在医工的角度,草民奉劝夫人以后周遭还是不要离人。毕竟孕妇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比较多!”
“知道了,多谢沈医工提醒。”
又有一人脚步声近,我们皆一惊。原来是李祖娥的丫环取披风回来了,她道:“原来是沈医工,咦,这不是世子大人吗?这么会躺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小丫头没见过世面,惊叫起来。
“环儿莫慌,”李祖娥适时阻止:“大伯只是饮酒过度,行至此处,恰巧醉倒。自有人会寻他回去。别免节外生枝,咱们只当没瞧见!”
“哦……诺,夫人!”小丫环还是很听话的。
我对李祖娥说:“我送夫人回席间吧?我本来正想去探望孝瓘公子。”
李祖娥犹豫道:“此刻沈医工恐怕不便前去。内院聚集的全是朝廷要员,权贵人物。所以守卫重多,闲杂人等非传不得入内。而且让人瞧见你我一同,待大伯醒后,万一想到什么……”她越说越低,我懂了,点点头,准备回头。
李祖娥又道:“沈医工放心,适才见他兄弟五人相处和睦。尤其三个哥哥对这个四弟颇为关照。王夫人也在席间,不用再受罚了。”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肃肃没事,我就放心了。望着李祖娥主仆远去的背影,我舒了口气,踢了踢睡的像死猪的高澄,忍不住啐了一口,这种男人最是人渣。我按原路返回我的“下人宴”!
只是我跟李祖娥都不知道,自始至终,还有一个人一直隐藏在树丛中,目睹了这一切。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却始终没有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妻子,一幕幕看在眼里,他折断了树枝深深刺入掌心,鲜血直流,却没吭一声,一切只因为时机未到!
☆、第 32 章
按照惯例,过了子时就算完成守岁。这顿年夜饭吃过了丑时,依旧酒酣耳热,歌舞欢腾。
我打了个大呵欠,感叹这些古人的体力怎么这么好?比起我们的时代,这里根本没什么娱乐,舞跳了一夜,拳划了一宿,还不厌烦。
杜老不适应熬夜,我们仨先撤了。宋文扬搀扶已醉的杜老回去,我自己回房,倒头就睡。没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阳光明媚的大年初一!看着都觉得舒坦。
有人来通报,王爷难得精神好转,想出房门走走,王妃召集所有医工,一旁候着。有钱人就是这样,命精贵着呢,一人不舒服,一堆人跟着但能有用吗?真要有用,一个主治医生就够了。
匆匆一瞥,高欢比之前更消瘦地厉害,几乎脱形,哪有一丝威武之气,就连生气都感觉不到!
说是出来走走,根本不能下地,坐在敞开式的轿辇上,由六人稳稳抬着在诺大的王府里慢慢游走。天气虽晴朗,但气温很低,没过一会儿,他就吃不消,停下休息。
娄王妃柔声道:“王爷,风大,还是回去吧!”
高欢虚弱道:“窝了好几天,让人闷气。大丈夫顶天立地,死也要死在苍穹之下。”
娄王妃压抑着感伤道:“老爷又说不吉利的话了。既然你不想回去,就让孩子们在这里给你拜年。”说着看了看高澄。
高澄会意,领着兄弟们来到高欢面前,齐齐跪下。我大概数了数,高欢有15个儿子,最小的看上去比小肉球高延宗还小,乳娘一旁扶着。
“孩儿恭祝父王母妃年年平安,岁岁吉祥,福开新运,福岁安康!”集体三叩首。
高欢冷哼一声,对高澄说:“这班兄弟,就属你这个老大最混帐。昨晚去了何处?”
高澄面露尴尬,娄王妃刚要开口解围,就被高欢阻止,“昭君,莫要再纵坏这个逆子。我走后,怕是要吃大亏。”
娄王妃闻言眼眶又红了。
高欢叹息道:“我病虽危,但眼不盲耳不聋。他昨夜醉卧丛中,若不是你派人去寻,恐怕这会儿还醉死在那儿呢,还满口胡言什么天狗食日,是怕本王不死吗?来……人!”
我、娄王妃还有高澄皆是一惊,他要干什么?
只见侍卫递上一根赤金棍。高欢挣扎着提高声音道:“昭娄,此楠木棍我命人连夜所做,你拿好。日后我高家子孙若有不知长进者,你可执杖刑,打死亦不为过!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众人皆称“诺。”
王妃感动、悲伤,所有激动最后化作轻轻一声:“高郎……”
“我欠昭君太多,已没有时日偿还。只希望我走后昭君仍能地位尊贵,不受小辈怠慢。”高欢在她耳边说道。
娄王妃的眼泪像断线一样不断落下。她哽咽道:“老爷放宽心,你一定会好的,你说过要带昭君策马草原,我可一直记着呢。其实孩子们都很勤勉,昨日除夕,澄儿难得开怀,才会失态,老爷切莫动气!”
“难得?哼!”高欢看着高澄对娄昭君道:“你不必再为他遮掩,自己的孩子岂有不知之理?他沉溺酒色不是朝夕之事。如今朝中各派紧盯着我府,邻国虎视眈眈,都在伺机而动。他还有心放纵如此,我真恨不得……咳,咳……”
“父王莫恼,其实孩儿一直忧心朝事,昨日才会多饮!”高澄急忙道。
“你也会忧心正事?”高欢不屑道,但眼中又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之光。
高澄道:“侯景控制黄河以南已有十四载,骄横放纵,不服管束。他是父王旧部,也只有父王才能约束于他。孩儿怕他日后必……”
“必反?!”高欢接过他的话,“难得你还有所警觉。你们都听好,段孝先和斛律一门忠烈,凡事必须与他们共商,听取他们的意见。库狄干、朱浑道元、刘丰生、贺拔仁、韩轨、潘相乐都是我的旧部,心性耿直,不会有异心,你们一定能得他们相助。但是侯景奸狡,又老谋深算又善于领兵,真正能与他抗衡的只有一人,你可知是谁?”
高澄略一思索,跪行几步,来到高欢面前,低声道:“父王所指可是鲜卑名士慕容绍宗?”
高欢总算露出一丝宽慰,同样也低声道:“正是,他曾追随尔朱荣、尔朱兆,献计诛灭我,可惜没到受重用。如若尔朱兆采纳他的建议,怎会走投无路?我贺六浑又岂会有今日之风光?此人雄才伟略,心思缜密,之前各为其主,我并不怪责于他,所以尔朱兆死后,我没为难他,但也没有重用他,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你亲自提拔重用他。他必对你死蹋地,全力对抗侯景!有他在,侯景成不了你的大患!”
高澄泪流满面,虽然高欢平日总是责骂他,但关键时刻,还是血浓于水,哪有父亲不爱儿子,不为子孙打算的呢?
高澄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道:“父王苦心,儿臣谨记,从今往后,儿必效仿父王,励精图治,保我高氏门楣百世不衰!”
终于,我第一次看见高欢对高澄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起来吧,你跪着,你的弟弟们也不敢起来。昭君?”
娄王妃会意道:“都起来吧!你们父王的红包早就准备好了。今年与往年不同,越小者拿的越大,所以你们大哥的最小,来,敬延,最大份给你。”乳娘接过放进小公子的衣中,娄王妃又道:“你们都不许欺负弟弟,澄儿可不许带头去抢啊。”众人皆笑,高澄也破涕为笑,最小的娃娃居然也开心地大叫了两声。高欢忍不住放大笑容,气氛顿时温暖活跃起来。
接着是孙子辈的,高澄的五个儿子,还有李祖娥抱着高殷,同时下跪道:“孙儿给祖父拜年,祝愿祖父身体康健,四季如意!”三叩首
“好,好,起来吧,去你们祖母哪里领红包。”高欢笑道,轻轻招手,“孝瓘,你过来。”
肃肃温顺地走过去,高欢伸出枯槁地手摸摸他的头,问:“玉佩可还在?”肃肃点头,从衣服里取出来,高欢道:“昭君不会怪我把此玉佩给了孝瓘吧?”
娄王妃温柔的摇头:“老爷看中此子,妾身明白。他也是妾身的亲孙儿!”
高欢微颌首:“孝瓘之才,你我皆见。但他是庶出,又无亲娘照拂,至今未开蒙,我才赠他……咳咳”
“老爷,别说了,妾身定会多加照看!”娄王妃急忙为他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