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咣”的一声,巨大金属撞击声音,刀锋被生生截断,抛向半空落地。我的手术刀只豁开一个小开口,好家伙,这可是医生吃饭的家伙,顶级纯不绣钢材质,质量过硬啊。看来生产厂家绝对是良心企业。
所有人都再次愣住,连斛律光也没想到我手中的小刀居然如此大威力,他们甚至可能都没看清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血从掌心、虎口喷出,我的手腕像要断了一般生疼,胳膊被震麻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斛律光最先反应过来,奋力杀敌,更加勇猛。黑衣人又增加人手围了上来。高澄也领人杀过来救援。
突然有人抓住肃肃,我大惊去拉,却不是对手。一看肃肃被擒,不远处的高澄立即搭弓打算射箭。
我大惊,直喊:“不要啊!”这么混乱,能射得住才叫奇怪。误伤率百分之百啊,肃肃没死在敌人手上,死在他亲爹手上,那真是天大的悲剧。
可惜话音一落,箭已飞了出来,我呆在当场。突然斛律光飞身跃起,打落迎面射来的箭。我重重呼口气,随即又拎了起来,因为黑衣人将肃肃抓起跑远了。我不顾一切追了上去,斛律光也想跟来,又被一群黑衣人围上,一时不得脱身。
我发疯般追着肃肃越跑越远,跑到双目模糊,要断气了,不停干呕,猛然发现四周空旷,远离了大部队不说,怎么连其他的黑衣人一个也没追上来。
抱着肃肃的黑衣人突然也停下来,转过身望着我。我一惊,他想干什么?
随即听见他开口道:“沈医生,别来无恙?”
认识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他扯下面巾,“展昭!”我惊呼道。他正是之前让我派去给韦孝宽送信要求改善俘虏待遇的展昭。
他在这里,是不是说明指挥这场狙杀的人,是……
展昭道:“沈医生请随我来!”说罢,也不管我同不同意,抱起肃肃又跑。可能顾忌我的脚程,他始终距我十米的距离样子。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又是一群黑衣人出现在面前,站成一排,我瑟缩着干咽了一口唾沫。
只见他们有序地让开一条路,身穿黑色便服的男子来到面前。果然正是韦孝宽!
我再也没想到,我们会在此时此地,用这种方式重逢。
不管怎么样,我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立场不同,但我深信此人不是刘洪那种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卑鄙小人。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韦孝宽一如既往的沉稳声音:“一别数月,沈医生可否安好?”
我苦笑道:“大人看我这样,好不好?还没恭喜大人升官了,从此前途不可量!”
韦孝宽向我拱手道:“韦某失约,令沈医生多番身陷险境,想来是我对不住沈医生!”
我有些尴尬:“大人,别这么说,玉璧之事,你可知悉?”
韦孝宽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正是当日我托展昭给他送的信。刘洪说那是鬼画符。
韦孝宽道:“虽然笔迹怪异,但韦某已识得沈医生的心意,加上乾奚都尉的转述,韦某已知城内状况。只是当时公务紧急,不得脱身。当韦某日夜兼程赶回玉璧,还是晚了几日,正值刘郡守被人寻获回城,形容不堪。”说道此处,他竟忍不住嘴角上场,几分想笑的样子。
我最后故意捉弄刘洪,就是想他点教训,同时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
“沈医生果然心思奇妙,光一句国以民为本,连丞相大人都赞叹不己。”韦孝宽突然话题一转,“还有交换俘虏一事,自古以来,恐怕鲜少有人能想到此道!沈医生总令韦某大开眼界!”
我一惊:“韦大人,你我相谈之事,丞相大人也知道了?”
韦孝宽面露尴尬道:“叔裕不慎,将沈医生的书信置于案上,恰巧丞相到访,被他看到,问及此事。韦某才悉数相告。”
不是吧,我心里哀号。
韦孝宽看我的模样,赶紧又说:“韦某将沈医生之心愿,也一同禀告了丞相。丞相大人应诺不会外传。即便日后以沈医生之谋略晓喻众人之时,也会隐去沈医生的名讳。”
那有什么用,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一个跟高欢一样的权臣知道了,等于天下都知道了。他会轻易放过我?
我无力道:“那丞相有没有恼怒我伤害刘洪,私放俘虏?”
韦孝宽笑道:“丞相大人与韦某一样惊叹沈医生实乃当世奇才,巾帼须眉,不但医术了得,见识不凡,更可凭一己之力,令玉璧掀起如此风浪。连杨老将军也深感佩服。”
我脑中浮现隋文帝的爹杨忠的模样。
韦孝宽继续道:“区区几千战俘,得见沈医生的才能,丞相大呼痛快。十个刘洪不抵一位神医。况且刘洪平时贪赃枉法,鱼肉百姓,韦某已查实,证据确凿,交由丞相,已办了他。”
办了他?我不禁问道:“丞相杀了他?”
韦孝宽道:“他终究是丞相的外戚,如何处置,韦某不得而知。但罢官受罚是免不了的。丞相生平极为痛恨贪赃敛财之人,他族中兄弟违法尚不轻饶,何况刘洪只是外戚。沈医生不必担心,韦某可以身家性命担保,我大魏再无人敢对沈医生不敬。现玉璧城已交由韦某全权管辖,沈医生可否安心随我返回?”
若是平时我肯定二话不说,马上跟他走,回吕梁。但现在不行。
我道:“多谢大人。草民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大人不但全都担待,还礼遇有加,实在让我感谢加惭愧。本应跟随大人立即回城,但事情有了变化,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大人能否多给些时间,让我把事情处理好,再回去找您?”
“沈医生可是放不下孝瓘公子?”说着看向肃肃。
我的天,这高欢才为肃肃取名几天啊,他都知道了,果然消息灵通,细作无处不在啊。
既然他知道了肃肃的身分,站在西魏的角度,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么多人,动起手来,我们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事到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求他。
我对他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过之前在玉璧城的经验,他知道我说话不想被人听去,于是摒退左右,让他们站远点。我一个瘦小女人加一个孩子,对他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面对韦孝宽一人,我突然跪下。韦孝宽一惊,要伸手将我扶起,被我拒绝。
韦孝宽问:“沈医生如此大礼,可是要我放过此儿郎?”
我点头,道:“大人应知他对我的重要性,刘洪就是想伤害他才逼的我奋起反抗。但现在我想求大人,不仅仅放过他,还请大人放过高欢一行!”
☆、第 25 章
韦孝宽惊怒交加,一时面上阴晴不定。最终还是压抑下来,保持一贯的礼貌风度道:“沈医生既知韦某此行的目的,又何故提出不可行的要求呢?”
我道:“可行与否,全在韦大人一念之间。草民不懂国家大事,但也知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拼个你死我活,与人无尤。但大人有没有想过,铲除高欢最终受益的究竟是魏帝?还是魏国百姓?……或者说只是宇文泰一人?我相信以大人的才智心中早就明了。”
韦孝宽静静望着我,我继续说:“大人可否暂且抛开魏国高官、大将军等显赫身份,站在一个普通百姓的立场上,想想为什么原来好好一个国家,会变成两个?战火不断,赋税徭役不断加重,老百姓苦不堪言?你们总说高欢胁天子以令诸侯,居心不良。那宇文泰呢?真的一点狼子野心没有,像大人您一样心中把百姓放在第一位?”
韦孝宽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双目炯炯望着我。我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草民确实没见过宇文丞相。但草民知道凡事都离不开一个理,就是世上任何事情,永远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总有个前因后果。他宇文泰要不是一个同高欢一样的乱世枭雄,凭什么牵制高欢?形成东西对峙的局面多年?高欢是权臣,宇文泰何尝不是独揽军政大权?大人今日铲除高欢,最终受益的不是魏帝,不是百姓,只是替宇文泰铲除一个眼中钉,心腹大患而已。从此他便再无顾忌,横行天下。到那时,请问大人存在的意义何在?大人应该深知,魏国以鲜卑为尊,魏帝是,宇文泰也是鲜卑族,不论军事还是行政管理,不论在朝还是民间,均以鲜卑为尊,汉官不如鲜卑贵胄,连汉人百姓都深受胡人滋扰得不到伸张。大人之功在于以寡敌众成功抵抗牵制高欢,但倘若高氏就此灭门,大人凭何再在朝中立威显赫?”
韦孝宽望着我的目光突然向远处,若有所思。我一惊,难道宇文泰来了?
一回头,除了树林,没旁人啊。黑衣人还在远处待命没有过来,应该听不到我们谈话。那他在看什么?
只听他缓缓问道:“沈医生这是在为韦某思量打算吗?”
我点点头:“是的,不过只是一半。在我眼中,韦大人才是真正的好官,只要有您在朝,百姓就有好日子过。哪里的百姓由您直接管辖,就是哪里的福气。所以我希望韦大人官运亨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朝中胡汉交杂,各股势力并存,都有私心,但只要实力平均相互制衡,那么就会形成目前这种相对平衡的局面。一旦某方势力突然壮大,那么局势就会转变,是好是坏,草民不知道,但大人一定心中有数!为什么高欢十万大军围攻玉璧两个月,援军不到?路上有那么难走吗?大人最终有盼来援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