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宫女连忙躬身,道:“不敢,不敢!”
“如今的情形,想必两位也看到了,如实禀报,也算尽职,定不会为难。再跟这臭小子纠缠下去,闹大了,恐有损太后清誉。”
“奴婢谨遵神医之令,奴婢告退。”两人就这么躬着身子向后倒退,直到出了嘉福殿范围。
“算你们识相……沈兰陵快进去看看姨母。”高绍信又跳到我面前。
我这才真正觉得他的性格冲动真像何安妮!
“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我只得这样说。
“谁说的?从昨日到现在,滴水未尽,我唤她几声,都没有反应……”
那是她不想理你,“谁说的?那从昨天到现在,你亲眼看着她一点东西没吃过?”
“我……”高绍信语塞,“是下人们都说……”
“行了,有我在,保管不会出事。倒是……郑娘胎,”我顿了顿,清清嗓子“倒是郑娘,听说这两天情绪低落,食欲不振,又无人从旁劝解,不管对母体还是腹中胎儿,都极为不利,你要不要……”话未说完,高绍信已急匆匆掠了出去。
我摇摇头,正式跨入殿内,来到病榻前,看到双目紧闭、头上缠着绷带、面色苍白的柳萱。
褪去华衣美饰,少了胭脂水粉,老态毕露得让人心惊。
我试了试额际温度,摒退左右眼泪汪汪、饱含深情小宫娥,才幽幽开口,“柳萱,我来了,这儿已经没外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眼皮猛然抖动一下,随即幽幽转醒,“兰陵姐,你终于来了!”饱含委屈,还有几分撒娇,顿时让我竖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来,别动,让我先看看你头上的伤!”说着,伸手欲解其绷带。
柳萱迟疑着闪躲了下。
“怎么了?”我故作不解,“不是你让我来看病的吗?”
柳萱急忙点头:“正是,整个后宫都是太后眼线。我现在谁也不敢相信,只有兰陵姐!”
“胡太后为何要害你?”我随口问道。
“因为……因为……”柳萱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算了,不想说也不必勉强。不过柳萱,你有没有想过,宫里既然不安全,皇帝也大了,你儿子也有能力养你,何就此不迁出宫外,逍遥快活,远离内宫的勾心斗角。”我建议道,心里也知她不可能答应。
果然,柳萱脸色一变,很是尴尬,不知如何接下去。
我笑笑,也不是真想纠结这个问题,只是提醒她别再我面前做戏。再次伸手,扯开她的绷带,“你总得先让我先看看伤势呀,否则你真当我是神医,隔着绷带就能看好你的病?”
柳萱僵在当场,任我动作。
果然跟我预料的一样,一个米粒大小的血点,周边有些泛青泛紫,是外力击打造成的伤口,不过……还算不上外伤吧,顶多是个意外。至于昏睡一夜,是年纪大了,还是有钱人就是娇贵?!
我故作深思,叹了口气,“表面实在看不出什么……可惜这里没仪器,透视不到颅内……也不知道有没有瘀血、脑神经损伤之类的。你也知道,有些病人,刚送来的时候,看上去一点事没有,可不到十二小时,就会出现皮下大血出,血脏破裂,莫名其妙就死了。这种内伤只有经过精密仪器层层探测,才查的出来。”
柳萱紧张了,急忙道:“昨日只是不小心被胡太后用纸镇打伤额头,我已及时躲避,伤的应该不深吧!”
“这可不好说,高绍信说你昏睡了一夜,今天喊了你几次都没反应……御医来看过了吗?”
“兰陵姐,你还不明白这深宫的险恶吗?我怕太后再施毒手,哪敢找什么御医,就眼巴巴指望你来呢。说是昏睡不见客,一方面是为了自保,另一方面也着实生气,不想见人。”
“这太后对你……居然让你担心到会收买御医,加害你?”
“其实当年兰陵姐荐我给还是太子的陛下当乳母时,陛下很可怜的。虽为太子,却不时常得到父母关爱,胡太后宠爱次子,对他不闻不问。所以陛下便与我相依为命。现在虽然登基亲政,还保留着儿时的习惯,遇事喜欢征求我的意见。惹得太后很是不悦,认为是我在干政,破坏朝政。所以才出手教训……”
“柳萱,你与太后之间的问题,我没兴趣知道。相信这么多年下来,你比我更懂宫庭生存法则。现在我只想知道中书省的调令是怎么回事?”
“那是陛下的安排,与我无关。”柳萱急忙澄清。
我暗自冷笑不已,无关?我还没说具体内容,就知道是陛下的安排?只有高绍信那傻子才会信陆太姬负伤昏睡一夜,连水都没喝,别说其它事了。
“既然你不知道,我就不打扰了!你的外伤,好好休息。用不了几天会好的,这段时间注意忌口。”我起身欲走。
“兰陵姐!”柳萱伸手拉住我的衣袖,哀求:“难得进宫看我,能不能陪我多说一会儿话?”
“没时间啊,我还得为丈夫收拾行装啊!”我惋惜道。
“这肯定是个误会,兰陵王才班师回邺不久,不应调离。定是中书省出了差错,我定让陛下彻查,给兰陵王赔罪。”
“真的?”
“当真,我定当全力阻止兰陵姐与丈夫分离。”
“那多谢了!”到了现在,还敢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兰陵姐不必客气,来人,上茶,我要与兰陵姐畅谈。”
望着热腾腾,香气扑鼻的茶水,以前的教训历历在目。世道险恶,人心不古,这儿不是醉兰阁,长恭又不在身边的情况,我是绝不会再随便吃东西了!
东拉西扯了几句废话,实在无聊透顶,我再次准备起身告辞,又被柳萱阻拦:“要不吃过晚膳再走吧。我知道兰陵姐的口味……这些年,深宫孤寂,我想找个可信的人说说体己话都没有……”
我却不经意发现她在向身边的宫女施眼色,什么意思?不管什么意思,此地不宜久留!
揣测、拉扯之际,殿外传来内侍的朗声通报,“陛下驾到!”
“娘可安好?朕来迟了!”话音未落,一高挑身影已疾步入内,所有人下跪见礼。
根本来不及回避,我只得起身,微微拱身:“妾身参见陛下!”
“兰……陵,真的是你!”高纬一把拉住我的手,满是欣喜。我则低着头,不着痕迹抽出来。
“陛……陛下!”柳萱挣扎着想要起身见礼,却明显体力不支。
“娘!”高纬称柳萱为娘,感情相当深厚,“这又没外人,何需多礼?赶紧躺下,好生休息!这些没用的御医,还好兰陵来了……”又看向我。
目光中熟悉的灼热不由让我心中一突,警钟长鸣。
“禀陛下,陆太姬所受乃皮外伤,只需好生休养,自可痊愈。妾身正要告退……”
“朕记得,上次见到兰陵,父皇还在……”高纬突然如是道:“以前就听父皇、满朝文武提及,兰陵是我大齐神医,数十载形容不变。当年朕还心存疑惑……没想到一别六年,兰陵果然无一丝变化。”
“陛下谬赞了!”我无奈干扯嘴角,“妾身早就不是什么神医,先帝已经褫夺我的……”
“兰陵根本无需为此烦忧。朕不是父皇。其实当年父皇也很懊恼……朕可下旨恢复兰陵的赐封……”
“不必了!”我急忙阻止,“我的意思是陛下日理万机,实在不必为此等小事烦心。妾身在兰陵王府过得很好,朝中上下再无任何责难之声,已是陛下大恩!现下陆太姬已无大碍,民妇告退。”后退之际,又被高纬拉住衣袖。这该死的古装,麻烦!
“兰陵勿需惊慌,朕并无任何追究、责怪之意!只是多年不见,想叙叙旧而已。朕已命人,摆宴芳兰轩。兰陵可视朕为亲人,与四哥一样,留下一同用晚膳吧!”
怎么又是叙旧,我跟你有什么可叙的?当年你还只是个小屁孩。但……我该怎么婉拒圣旨呢?烦人。
“陛下,民妇……”
“启禀陛下,弘德夫人亲自前来探望陆夫人!”
“宣!”高纬大喜。
娇媚佳人领着左右侍婢款款入内,“妾身参见陛下,得知陆夫人病重,特来探望。您看,这些都是平时里夫人最爱吃的……呀,想必这位就是我大齐闻名已久的沈神医吧?妾身真是有幸……”
“快起来吧!”高纬还未开口,病榻上的柳萱倒先心疼起来:“你身子骨弱,这才病愈,倒费心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整个后宫,也就你有孝心。来人,快拿我的金丝软凳给弘德夫人歇脚。”
“诺!”
“兰陵姐,这孩子乖巧,刚进宫时就跟我特别有缘。平日里也就只有她把我当长辈看,特别有孝心,嘘寒问暖,逢年过节,她总是第一个问候!”
“夫人哪里话?折杀妾身了!”我还没开口,弘德夫人自谦起来,“谁人不知,夫人心善,自小待陛下胜亲子,悉心照拂。陛下时常感念,令妾身深深拜服。陛下的亲人,妾身岂敢不尊?还指着多向夫人讨教,如何才能更好侍奉陛下,令陛下开怀?”说着说着,脸红了,娇羞无比,看得高纬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