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很快我们就见到这位将军。
入了城门,我们直接来到县衙,这里已经成为临时战略指挥中心。城里最高军事将领和主事人都聚在这里商议军情,吃住也在后院解决。
从正门,跨过前厅,来到议事大堂,在外等人通报,隐约看到里面不少人围着台上的沙盘激烈讨论。
得到允许后,我们被领了进去。
杨主簿率先见礼,众人跟着屈膝,我们也只得跟在后面学个大概。
主簿道:“玉璧县城主簿杨兴钰见过刺史大人,见过郡守大人、县长大人,见过各位将军!”
中间的高大铠甲男充耳不闻,继续低头研究着沙盘。其他人没有答话,纷纷看着他。估计那人就是这里身份最高的刺史大人。
黄主簿见久未回应,又朗声通报一遍。刺史依旧无反应。终于旁边一位矮矮胖胖的官员出声了:“起来吧,杨主簿,此次时疫之事,辛苦你了。”
“谢郡守大人。此乃小人份内之事,不敢居功。所幸,吕家村并无时疫,其他村染病之人,业已全部康复。”杨主簿答道,我们一众人跟着起身。
“如此甚好。否则内忧外患,朝廷疲于奔命难以顾及。韦大人这两日彻底未眠,苦思抵敌之策,我等发鬓都要白了一半。”郡守说道。
未必吧!看的出中间的刺史和身边几位将军的确劳心劳力,憔悴之色溢于言表。反观这位郡守大人还有一旁几位文官模样的人,精神奕奕面泛油光。哪有一点国难当头操劳的模样。
这个时代小国林立,改朝换代是家常便饭。这要看军权掌握在哪位权臣手中,很可能就是下任国君。我记得当年历史老师就是这么给我们加强记忆的。这个时代胡汉交杂,各股势力并存,都想独大,政治立场很复杂啊。就拿这位郡守的模样来说,倒真有几分不像汉族。
只听他又问:“此次征兵如何?”
黄主簿道:“共计七百余人。”
突然郡守脸色一变,厉声道:“一千人都不到?高贼十万大军,我城之内兵马不到七千人。区区七百余人如何反转逆境,一群没用的东西!”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
杨主簿一惊,一下又跪到地上。我正考虑要不要也跟着的时候,刺史大人终于抬头出声了:“杨主簿,起来回话。兵丁不足,乃预料之中,不是一两天可以解决的。时疫之事,丞相很满意,丞相所说之神医带来了吗?”
杨主簿急忙把我们介绍出去:“回大人,这几位便是吕家村的神医。属下已经核实过。”
刺史放下手中之事,绕过沙盘,走到我们面前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我们三个人来回看。身高的差距,让人特别有压抑感。我们不禁屏住呼吸。
突然刺史向我们抱拳曲膝,就要跪下,我大惊急忙伸手扶住,这是唱哪出啊?还有刚才提到的丞相,又是怎么回事?在吕家村没接触过什么大人物,最大的官就是保长吕胜还有后来的兵将。
刺史道:“感谢神医救我魏国百姓。”
“大……大人过誉了。我等实在愧不敢当。”这人如果不是太会演戏,那就可能也是一位好官,“救死扶伤,实乃学医之人份内之事,不值一提。至于吕家村,实属机缘巧合。其实吕家村并无重大疫症,所以我等并非神医,只懂一点医理皮毛而已。还望大人明鉴。”
“好一个救死扶伤!”刺史突然笑起来,笑的我一点底都没有。他说:“足见神医胸怀。不知三位师承何处?”
我在路上已经想好一套说辞,此刻照搬出来:“无门无派,一点医术全是家传。我等一直隐居在吕梁山深处,此番下山纯属巧合。既然吕家村已无病疫,还请大人批准我等返还山野。我等久居深山,粗鄙不堪,不识天朝礼仪,怕辱没大家,令大人为难。还望大人准许。”
我意思很明确,我们不是神医,你们搞错了,让我们回去吧。
刺史没正面回答,他说:“神医过谦,我看神医谈吐别致,不似一般山野村妇。如今军情紧急,还望神医不遗余力解救我大魏兵士,待我军击退高贼,韦某必亲自奏请陛下,以表功绩。届时如若神医坚持返乡,韦某必将亲自送返。”
这意思就是说这仗是一定要我们参与了,而且只有打胜了,才有回去的可能!
这个韦刺史接着又说:“神医一行辛苦,请先行稍事休息,再与城内医工一并救治伤患。”
“不必了。”既然如此,还是赶紧吧,早点结束,“还是先看受伤的兵士吧,病向浅中医,不要错过最佳救治时间。”
刺史若有所思望了我一眼,随即应承下来,“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杨主簿,带神医前往伤兵营。”
杨主簿正要领命,郡守说道:“韦都督,杨主簿还要安顿招募来的新兵。还是由下官带神医们前往吧。”
韦刺史道:“有劳刘大人。”说罢便回去继续低头研究沙盘,直到我们出了门,头都没抬。
伤员集中在一所大宅中,估计主人全家撤走了,这里征作临时救援地。床铺不够,不少人靠坐在墙角或者直接趟在地上。郡守忍不住皱眉取出绢帕捂着鼻子,一脸不悦。随从甚至踢开挡在路中间的病人。他们看出我对他们的行径面色不佳,有所收敛。毕竟,我们是那个什么丞相指名的人。
我大概数了数,约有十二位医工穿梭其中,递送汤药,有的在扎针止痛。后来跟他们熟了才知道,其实古代的军医制度分的也挺细的。至少也有“医生”和“护士”的区别。这里的护士叫检校病儿官,每日巡查伤兵情况和饮食起居,医工才是正式军医,正式称呼为司病官。只是出于对治病人的尊敬,对所有人都称呼医工。就像在我们医院,病患出于对所有穿制服的治病人敬重,连带对护士也会称其为医生的道理是一样的。
郡守说:“三位神医,这里就是了。”
我道:“有劳大人,我们马上开始诊治。”
郡守莫名笑道:“那本官就不打扰了。只是小儿不宜留在此处,需不需要本官代为照看?”他看着肃肃两眼发光的欢喜,让我没来由的恶寒。
“不用了,这孩子跟着我就可以了?”我急忙推辞。
“他是令郎?”郡守问道。
我摇头:“不是,不过他是我的至亲,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人。”我故意这么说,如果他对那个丞相有所畏惧的话,应该不会多问。
郡守笑容不减:“几位下蹋的地方就在后厢,离此处不远。晚膳后会有人领各位前去休息。”
我再次道谢。郡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
柳萱悄悄问我:“兰陵姐,我们能做什么啊?”我看看仅剩的药品,能治外伤的已经很少。
“能消炎的先消炎,看到那边那些草药吧?估计多半都有消淡止血生肌的作用,跟他们学先用那个,然后包扎起来。包扎都行吧?”我低声问道。
何安妮和柳萱同时点头。
没有硝烟的战争,自然没有火药带来的炸伤。四大发明的火药虽然产生于西汉,但真正用于战争是要到北宋,这个时候只作炼丹用。
既然是冷兵器时代,所以全是面对面肉搏厮杀带来的外伤、摔伤,还有箭伤和原始抛掷武器带来的砸伤,无外乎全部伤在肌肉或者骨骼,严重的伤及内脏,有人连肠子都被挑出来了。
空气混浊,血污不堪,我给肃肃戴上口罩,又套上手套,这些都是我自制的,虽然做工粗劣,但胜在实用。他长期跟在我身边,避免不了接触病人。我让他坐在墙角看着我就行,太血腥的人体画面我不想他太早接触。
有的士兵动脉破裂,甚至需要截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如果只是截肢一根手指,我还可以勉强为之,主动脉的大手术,根本不能做,随时出人命。只能先进行一些辅助治疗,以免感染加重病情。
我请孙医令派人多找些木板或者树枝裁成需要的尺寸,多找些布料裁着布条,基于我是丞相大人点名而来的,他们都还算尊敬,不一会儿,要的东西都送来了。
骨折骨裂的全都绑上,脱臼给他们合上。其实这些都是杜老的强项,我的手艺肯定不及他,也只能请他们将就着了。想起杜老,不知道他们三人目前怎么样了?生死难料。
能缝合的伤口,还不怕疼的,我就直接缝上,麻药不多了,不是致命伤口只能请他们喝点麻沸汤后忍忍痛了。
再来,帮着原来的医工送汤递药,能做的也就只能这么多了。
天色渐暗,从门外进来一队伙头兵,送晚饭的,意料之中的寡淡。我率先盛了一碗,又拿了两个馍馍,递给始终端坐在墙角的肃肃。
然后逐一喂送那些不能活动自行进食的伤兵。
医工们陆续进食,我对柳萱与何安妮说:“你们先吃吧,吃完来替换我。”
何安妮对柳萱说:“你先去吃,我跟沈大夫先顶着,吃完了赶紧来换我们。”
我有几丝安慰,何安妮终于意识到医生的职责,不再因为错乱的时空而闹情绪。
医工们见我们如此,也加快了进餐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