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赶紧闭目养神,等我治好你有的是时间慢慢交待!”心烦意乱,满脑子都在想行李中还剩什么药品能解内脏的毒?暂时压住也行!
我微微掀开窗帘,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
隐约传来水声,高孝瑜勉强睁眼:“咱们已出西华门,至漳水河畔。”
马蹄声从车后传来。
高孝瑜撑起身体喜道:“定是老五赶上来了。”
“嗖”“嗖”羽箭破空,两支重重扎在车梁上,马儿嘶鸣。高延宗应该不会这么对我们吧!
高孝瑜脸色剧变,更加难看,轮到我安慰:“可能姓娄的人数众多,高延宗一时难以脱身。再等一会儿便能赶到,高孝珩也在前面,到时前后夹击,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高孝瑜望着我,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苦:“我们都没有老四幸运!”
我一愣。
“老四自小受尽磨难,但上天让他遇见你。我等虽生于高门皇族,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却整日勾心斗角,手足相残。沈兰陵,你虽粗鲁冲动,但心地善良,从不在乎荣华富贵,只是一心一意爱护老四,不离不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但凭这一点,我们差老四太多。待老四班师……虽有三年重孝,但我许他娶你,不会怪罪,越快越好……”
“你……”这个时候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卟”“卟”又是两声,高延宗派来的侍卫中箭,临终前扯开了车帘,绝望道:“吾等保护不力,四人皆丧。望河南王、神医……珍重!”咽气,滚落车下。马车自行奔跑。我想出去驾车,被高孝瑜阻止:“老四说你根本不会,还是我来吧!”
“不行,你现在根本不能动,尤其剧烈运动!还是我来。”说着站起身。高孝瑜使出最后气力,一掌劈向颈后,顿时倒地不起,我咬牙不让自己昏厥,怒瞪高孝瑜,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干什么?
高孝瑜淡笑:“沈兰陵,我母妃的确抱恙不适,年纪大了,总易染病,还望你日后多加照拂!”
这不废话吗?只要逃出去,我自义不容辞。
高孝瑜缓缓向车门爬去,突然间,我明白了他的用意!想要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任泪水模糊了视线。
高孝瑜在车门,最后回头望我笑了笑,两手一撑,纵身跳下,我听见“卟咚”一声入水,掉进漳河。
后方大喊:“刺客水遁了,速速与我捉拿!”
我们竟被扣上刺客的罪名,高湛真的一点活路都不给了。高孝瑜以命引开追兵,此番……焉有命在!我一定要清醒过来,去找他!
我猛掐人中,硬是向前爬了两步。不知何故,马儿突然受惊长嘶,尥蹶子狂奔,我在车厢翻滚,全身碰撞,额角重重磕在车框上出血,最后亦被抛出马车,跌落漳河,不醒人事。
次日清晨,高孝珩与高延宗带兵寻至漳水,最终只发现咽咽一息的高孝瑜……
“救命……救命啊!”我一下翻坐起来,只觉得全身疼痛,特别是头痛难当。
“勿碰,勿碰。这位娘子,你头上的伤势颇重,医公说得有数日方可痊愈。”一个面容慈善的中年妇人,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药碗。
“这……是哪里?”我打量四周,柴门灰墙,家徒四壁,极为简陋。
“这里是城西南郊,老妇与夫来邺办货暂住。五日前正要离去返家时,在河边发现娘子昏迷不醒,便救了回来。”
“我已昏睡了五天?”那高孝瑜怎么样了?
老妇人点点头,“来,先将这碗活血散瘀的药饮下罢。”
人家好心救我,自不会加害,我得尽快好起来,于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夫人贵姓?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好好报答!”
妇人笑道:“夫家姓阎!娘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机缘巧合而已。不知娘子何方人氏,因何落水啊?”
“我……”脑子一转,编了个身世:“我本是南方人氏,只因家道中落,远道投亲,却不料被人拐骗,逃脱之际不慎落水。不知阎夫人家在何处?可否同行一段?我愿打工……呃,就是为您做工,换取食宿。”
阎夫人笑了:“实不相瞒,夫家在周境。待娘子无碍便可起程。同行无妨,只是你体虚未愈,怎能做工?放心,夫君买卖虽不大,但多一人食宿,没有问题!”
我点头道谢。心想往西也行,只要在抵达周国前分手就行。一路上还能打听四郎的消息,实在不行,就转行洛阳。我急忙摸了摸身上,衣服已换过,高孝瑜的令牌肯定也遗失了。
“敢问阎夫人,这几日,邺城……城内可有大事发生?”
阎夫人摇摇头,虽然知道高孝瑜生还机会不大,仍然松了一口气,心安些。
于是又休息了三日,我觉得不能再等了,便催促阎夫人起程。
阎夫人爽快答应了,但她仍然担心我的身体未愈,于是送来一套厚衣和遮面斗篷,将我从上到下裹的严严实实,以免沾染风寒。我着实感动。
阎家上下二十余人,两辆马车,我白吃白住打扰几日,自不好意思再与主人同坐车,便混在步行队伍中。听说阎翁也染病不起,所以来了这么久,还没照过面。
我惊觉街道不似以往热闹,守卫增加了许多。城门口居然还贴着自己的画像,阎夫人不是说无异样吗?
来不及细想,已开始接受出城盘查。
阎府有人递上文书,士兵看过,仍一一检查车内物品,又来到我面前,要我取下斗蓬。
正不知如何应对才能不牵连阎府时,阎夫人突然下车跑来:“军爷,这是我女儿,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本以为吃几副药就没事了……却久病不愈,身上手上还不断出现红疹,医公恐是痘疮,要我们赶紧出城回乡诊治,还望军爷高抬贵手!别被我苦命的女儿连累了。”
一听天花,骇得所有人倒退数步,阎夫人又适时塞了几张银票。但统领仍然不肯轻易放过,“陛下圣谕,一定要找到神医。宁可杀错,不惜代价!所以就是死,也不能放过任何人。你,脱帽!”
我不知所措,缓缓抬手……突然有人大喊:“神医在漳水中,神医在漳水……”
统领即刻命令道:“你们跟我来,去救神医。”
留守士兵对我们一挥手:“走,赶紧走!”
我惊诧,为什么这一幕竟与十六年前如此相似?难道又是韦孝宽派人……我四处张望,不见所以。
阎夫人低声道:“娘子看什么呢?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
我望着她,最终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先离开再说!
一行走了近三个时辰,我实在走不动了。于是阎夫人决定在就近的村子落脚。
第二天继续赶路。
就这样走了三天,一路阎夫人对我照顾有加,甚至邀我上马车歇息,但我觉得应该到时候告别、分道了!
正要告辞,客栈外响起一阵喧闹欢腾,“兰陵王班师凯旋了!”
“兰陵王率师回京了!”
“兰陵王凯旋了!”
我欣喜若狂,冲到街上,远远张望,只见尘土飞扬,马蹄奔腾。
我张开双臂,大喊:“四……”
“郎”字还没喊出,就被人从后掩口,随即一阵眩晕,不醒人事。
片刻后清醒,发现还在客栈房中,阎夫人笑意盈盈望着我,我一惊,不觉缩了缩。
“娘子,莫怕,莫怕!适才怕你冲撞了兰陵王大驾,不得已才将娘子拖至一旁,谁知下手过得,才令娘子昏厥!那兰陵王乃齐国皇族,吾等庶民不敢招惹,吃罪不起!”
“哦!”我点点头,“无妨,无妨,是我不知礼仪,差点闯下大祸,多谢阎夫人及时出手。”
“娘子受惊了,且好好休息!以便明日一早起行。”
我点点头,阎夫人退了出去。
我开始养精蓄锐,一过子时,便悄悄起身离开客栈。狂奔了几千米,想着应该安全了,便靠在一边大口喘气。
“天色已晚,娘子不在屋中安睡,独自跑到此地作甚?快随我回去罢!”阎夫人阴魂不散,又出现在前面。只是此时已无笑容。
“打扰数日,多谢夫人照料。如今我已痊愈,怎敢再烦劳夫人费心?就此告别,不必远送。”
“神医此言未免太过无情,既承吾等照料多时,又怎可一句话不留就不告而别?”
我冷笑,也不想再演戏了,“既然你称我为神医,想必早知我身份,一路遭遇亦非偶然吧?”
阎夫人道:“此言差矣!当日漳水之中将神医救起,见神医衣料名贵,身着一品鞶带,再看年纪与面容,与坊间传闻无二,才敢确认神医身份。只是神医醒来不愿提及,故小民们亦不敢在神医面前妄言!”
“是吗?”骗鬼去吧,“寻常百姓竟能根据鞶带样式识别品级?阎夫人,事已至此,还有必要遮遮掩掩吗?或者……我该称您为阎姬娘娘?”
“哈哈哈……”一道爽朗利落的女声从后传来,“神医沈兰陵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何时识得吾等身份?”又一中年美妇拖着长裙从街角缓步走来,雍容华贵,眼角眉梢异域风情,想必年轻时也是大美人。一排丫环和侍卫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