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四郎离去,我对绣云说:“走,咱们还是去看看,不然我不安心。”
绣云真的很为难,我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如果这次再闹事的话,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别……别,沈医生,这如何使得?折杀奴婢了,奴婢跟您去就是。”绣云诚惶诚恐。
倚红阁白天不营业,只是今日门外站满了侍卫,一问,果然是兰陵王麾下。我表明了身份,侍卫还是生生拦住我,“王有令,任何人等不得入内,尤其……神医!”
“我……”四郎当真把我当狼防,会伤害柔弱的冯京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想硬闯。
“扑咚”一声,没想到,那侍卫突然给我跪下了,“还望神医莫为难小人。您与兰陵王之事,吾等皆有耳闻。神医身份尊贵,吾等自不敢冒犯。可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儿,若遵守不了兰陵王的军令,擅自放行,恐怕也……”
我明白了!
呆呆转头向回走了几步,一下气馁坐在路边。沈兰陵,你到底在搞什么?居然跟个妓女争风吃醋,还闹成这样?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究竟想怎样?我苦恼不已。
“姐姐,给些吃的吧?娘病了!”
“姨姨,给……饼……吃!”
“妹妹饿了。”
“饿了”
……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饥民乞丐,见我衣料上乘,缓步围了过来。我一看,竟都是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几岁,小的走都走不稳,话也说不周全,跟在哥哥姐姐后面,捧着破碗咿咿呀呀。
我看向绣云,这会儿我俩身上都没有食物,匆忙间,钱银也没带多少,都给了他们。
孩子们欢天喜地地跑进对面的饭庄。
我看到掌柜收了他们的钱,却只给了两个陈馒头,小二还粗鲁地拉上那些已上桌等食的小童。一转眼把他们全部撵出来,年纪小的跌倒在地,痛哭不止,也换不来丝毫怜悯。
我忍不住走过去,将小东西抱起,就像当年肃肃受欺后,好生安抚。随后,我带领他们一起跨进饭庄。
掌柜见我衣料华丽,刚要扬笑脸招呼,看到怀中的孩子,一愣,又沉下脸来。
我开口:“掌柜,刚才我让他们帮我置一桌酒食,付了足够的银钱,为何只有两个冷馍?”
掌柜不信:“客倌若要置席,为何不自己前来,或派家丁,招一群小要饭的来买岂不笑话?”
“那是我的问题,只要给足了钱,你管我派谁来给?我的酒菜呢?”
掌柜狡诈道:“我只收了两铢钱,两个大白馍,已是善心多给。客倌的钱给了谁,便向谁要去,反正没给我对吧?”
“你……”我气,但转念一想,笑道:“没收到是吧?我就让官府来查。我是兰陵王府的采买,我的钱银上有兰陵王府的标记。我记得之前从未在你这儿消费过,若是搜出兰陵王府的钱银,那只能说明……你偷窃!……别着急,有的你慢慢解释作案时间和过程!来个人啊,你们谁有空去击鼓报个案?寻回失银,我重重有奖!”
年纪大些的孩子见有热闹,跃跃欲试。
“别……别……”掌柜顿时换了副嘴脸,谄媚道:“这位娘子,我想起来了,刚才是收到不少钱银。不知道是您的,还以为小乞丐偷来的贼脏,准备上交官爷呢?如今清楚了,您要什么酒菜,尽管点,请上坐。”
我不屑看了他一眼,“我的钱够点几个菜啊?”
“尽管点,尽管点!”掌柜点头哈腰。
“好,那……孩儿们,跟我一起上楼好好大吃一顿。”我吆喝道。
孩子们欢呼,大拖小,全部跟我上了楼。很快,满满一桌。
他们饿极了,见到什么都往嘴里塞,那种感觉我能体会。
让我感动的是,再急,大的不忘小的,先喂给弟弟妹妹。我心疼道:“别急,别急,慢着点。喝口汤,慢慢咽……”
好不容易菜过五味,见他们渐渐抵饱,进食速度缓慢下来,我才问:“你们是什么人?家人呢?”
所有人脸色一黯,只有太小的不懂我在问什么,只顾吃。
最大的少年道:“我们都是齐国各地的流民,家乡受灾,逃难到邺城来的。父母家人在途中差不多都死了,还有的卧病也……所以我们才出来讨些吃的。”
几个小不点,以为我没看到,趁着说话的空隙,偷偷把鸡腿塞进怀里。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藏食,终于被我撞个正着。他们有的尴尬,有的惊慌,都拿出来,乖乖放回去,好像我会吃人一样。
我笑道:“你们住在哪里?”
“城西荒废的一所破庙!”少年道。
我直接叫来小二,吩咐他打包一百个馍。然后我对孩子们说:“你们尽管吃。那一百个馍都给你们带回去分给家人!”
孩子们欢喜之余,又开始新一轮的狼吞虎咽。
在掌柜心疼的目光中,我们准备步出饭庄。
突然马蹄声和士兵的奔跑声传来,街上一片惶恐。这群乞丐孩子更是惊慌失措,四处躲避,有的藏进客人桌下,被小二赶了出来,有的藏在楼梯缝隙,有的躲在我身后,紧紧拉住我的衣角,瑟瑟发抖。
我无意瞄见掌柜露出一抹复仇似的狞笑,直接走过去,一把抓起他的衣襟:“出什么事了?说!”
“娘子定是外省人,不知陛下近日得到神启,需阴年阴月出生之童男童女炼丹,可方与天同寿!”
什么?高湛居然丧心病狂至此?!!
铁甲侍卫已经来到店前,领头的一指我身后的乞儿,道:“把这群流民带走!”顿时孩子们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四处乱窜。侍卫们下马就要捉人。
“住手,都不许动!”我喝道。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阻挡羽林军执着皇命,可知死罪?”领头人坐在马车道。
“我是沈兰陵,不认识的话回去问高湛。告诉他,不许残害百姓。自古以来,没有丹药可以长生的。想不死,让他来找我,冲我来!”
“沈……神医,您是神医大人?”领头人惊诧。
我点头,任我再不想承认,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头衔能吓人了。
所有人即刻下马,跪地向我行礼:“见过神医。”
“行了,行了。将军快快请起。我只求将军不要助纣为虐,放过这些孩子。你们也是为人父者,如果高湛要你们的孩子炼丹,你们能舍得吗?我知道你们职责在身,我不为难你们。回去告诉高湛,我沈兰陵说的,再伤人命,只能下地狱!”
领军侍卫有些为难,最终一点头:“得令!”
“慢着!”又走进来一位华服大人,正是高湛身边的……和士开,多日不见……还是一样让人讨厌。
“神医不在倚红阁寻欢,怎的有空在此?”和士开不阴不阳开口。果然我大闹妓院的事,全城皆知了。不过……那又如何?
“我在哪儿关你什么事?”
和士开脸色一变:“是不关我事,但你一再违抗皇命就是死罪!”
“死罪?等你当了皇帝再说吧!高湛当我神仙,你却总跟我过不去,你想干什么?想谋反吗?”和士开脸色一变,我不等他反驳突然喊道:“和士开反了,和士开反了……”
众兵将脸色一变。
和士开气的发抖,狰狞道:“沈兰陵,我劝你别喊了。这儿都是我的人马,谁会听你乱说?你一再羞辱本座,今日高长恭不在身边,我看谁还能护着你?来人,把这群乞儿都带回去,若有人违抗圣旨,格杀勿论。神医若在混乱中受伤,亦无可奈何,我会在陛下面前保全你们不受处罚。还不动手?”
“哗”侍卫们全部亮出了兵器,顿时又是一片混乱,孩子们的哭喊让我心颤,这一去就是死路一条啊!
“你们敢!”我无奈,只能大喊:“和士开,你丧尽天良,我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和士开看我无计可施的模样,一旁狂笑。
突然,又奔来一队铁骑,下马,与和士开的兵将交战在一起。
是四郎吗?我松口气,这小子关键时刻总算没忘了我。
双方打得难分难解,不分胜负。和士开气极败坏道:“住手!都给我停下来!你们是谁的部将?报上名来,胆敢阻挡羽林军当差?”
一乘软辇抬了过来。我不禁疑惑我都危险成这样了,怎么四郎还有心思搞神秘?
“和大人,好大的威风啊!”男声从轿辇中传出,我失望,不是四郎。
“原来是赵郡王!”和士开一变脸,恢复笑容道。“下官只是奉命将小童带回,为陛下延年。”
“神医已经说了,此法不可行,反而折寿!和大人还要逆天吗?”
和士开脸色一变,便不便发作,生生忍下去,“下官身负皇命,不得不从。”
“长生之事,神医自会与陛下交待,和大人何必杞人忧天,越俎代疱?冲撞了神医,陛下只会怪罪你!”
“下官鲁莽了,既然如此,下官告退。”和士开话语虽恭敬,但神态极为不忿,他恨恨看了一眼软辇,一拂袖撤兵离开。
“多谢这位大人出手相救!”我上前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