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我已六神无主,四郎的身躯越来越冰冷。
“丹……药……兰陵,我知道你不信…你为我好,怕…但眼下别无选择。以前生死于我并无区别,但现在我想活下去好好照顾你……”四郎的意思我明白,难道我真的忍心看他死在我面前,什么都不做?正如他所说,别无选择!我噙着眼泪哽咽道:“朱姬长老……拜托你了……”
朱八公一点头,朱姬取出匕首将坚硬的药盒撬开,顿时一股浓郁的药味飘散出来,不由让我系上几分希望,希望祖国千年文明博大精深的医药能给四郎奇迹。
四郎艰难地和着温水将药丸吞下,心跳渐缓,他慢慢闭上眼睛失去了知觉。我大喊:“四郎,别丢下我!”
朱姬始终关注他的脉象,而我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四郎苍白的面容上,听诊器也一直没离开他的胸膛,深怕一个没留意,就让生命体征的跳动从指尖跑掉。
整整一天两夜,黎明再度缓缓升起时,终于传来一声浅浅的动响。我激动欣喜的泪珠,再次落在他的面庞上。
四郎费力撑开眼皮,眸中尽是虚弱的迷茫,嘴角轻动:“兰……陵……”
“我在……四郎,我在……你感觉好些了吗?”我聆听他的心跳,似乎并无多大改善,依然很弱。
守在一旁的朱姬急忙为他诊脉,终于……她露出宽慰,松了口气,道:“已无性命之忧,七七四十九日内好好休息,便可恢复如初。”
“好,谢谢,谢谢,谢谢……”我喜极而泣。
“如此老身先行回房休息,沈医生也多保重。”朱姬看着我的黑眼圈道。
我点点头,送她出门后不久,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我拽好被角,让四郎安心再睡一觉。
元夕守在门外,我示意乔木楠先别开口,怕他的大嗓门吵醒四郎。
来到前堂,乔木楠指着一形容狼狈的妇人说:“春梅姐……谢春梅回来了!”
为何不见常庆?他们夫妇二人不该是一块的吗?还有怎么落魄成这样?
谢春梅一见我便要下跪,我急忙托住,并让她坐下。她说:“韦大人已知安坪村之事,并知沈医生健在,激动万分,即刻率兵日夜兼程前来。但由于韦大人正身处边镇戍防,仍需三日才能赶到。请沈医生静心等待,如有需求,尽可吩咐属下。”
我能有什么需求?我能静心等他,对面的人坐不住了啊。还要三天,这可如何是好?
我只得对谢春梅说:“你先好好休息。”
傍晚,突然破空传来一道清脆的破裂声,是……从四郎的房间传来。他醒了?我急忙起身奔了过去。
推门刚好看见四郎无力挥手将一面铜镜摔在地上,元梦呆呆站立一旁不知所措。
我弯腰将镜子捡起,抬头惊见四郎的容貌又起了变化。那完美的一边也开始狰狞起来,青筋突暴,青红交错,还有异样的黑色突起。
我跌跌撞撞跑到门口大喊:“朱姬长老,朱姬长老……”
朱姬慌慌张张从另一处跑来,我拉着她来到四郎面前,急问:“怎么回事?”
朱姬一言不发,把手搭在四郎脉搏上,思索良久,才道:“还魂丹确实有效,公子体内毒性正在减退,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之前毒性太猛,两药相遇,药性相冲,经络阏堵,还会出现诸多不良之状,待四十九日后,再行观察,应可恢复……”
“可为什么我一点力气也提不起?”四郎挣扎着起来,却不支滑落床下,我跟元夕急忙扶住。四郎有些恼怒道:“我的功夫是不是废了?”我又是一惊。
“四肢百骸脉络俱损,自然功力全丧。待四十九日后毒性彻底拔除,应该……可以……”
“应该?”我也听出不对劲,“长老,您就实话实说,究竟有几成把握能恢复啊?”
“此前并无相同此例,我也不知如何回答。但还魂丹确实效力非凡,至少公子性命得保可见一斑,至于其它,需待四十九日后方可判断。你们不必太忧心,只要公子之前根基稳健,我相信至少可以恢复……八成……”
你都没经验,凭什么相信?但诚如她所说,四郎命的确保住了,我们应该感恩了。但四郎的绝世容颜本来就剩一半了,现在连一半都没有了,老太爷太会捉弄人了,他的心上人更不会回头了。
元梦忍不住悲伤,抽出宝剑直指着朱姬:“我不管你给主子吃了什么,如果他恢复不了,我就要你们全部陪葬……”
“你疯了?”我不禁喊道:“朱姬长老一片好意救了四郎,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他们。她也不知道会出现这种后遗症,但容颜……总没有性命来的重要吧。快把剑放下。”
元梦根本不理会我,仍然狠狠威胁着朱姬。
“如果你觉得我这副废人的模样不配再当你主子,就立即滚出村,从此不再听命与我,与我兰……府再无瓜葛。以你的身手,一个安全无虞!”四郎冷冷开口。
眼泪落下,元梦自不愿意,她扔下宝剑,仓惶跑出房门。
我对元夕说:“你送朱姬长老回房休息,顺便去看看元梦,让她别太伤心,四郎……总会好的。”
我将房门掩好,将房内的凌乱微微收拾。
四郎看着我:“兰陵不介意吗?”
“介意?你的脸?”我摇摇头:“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脸……是有些可惜,不过我相信朱姬长老的话,毒都能解,其它也会康复的。所以你要安心休息,说不定四十九天后另外半边也一并治好了。那你就赚大了。来躺下睡觉,什么也别想。”
“兰陵,”四郎不动,“我现在毫无反击之力。冲着黄金,之后肯定会有一声恶战,你走吧!这里的事本就和你无关,我让元夕今夜就护你离村。”
我一愣。
“不关我事,那就关你事吗?”我有些激动:“要不是我,你根本不会落到此处,安坪村也不会招来横祸,至少他们还能装疫村平静一段时日。一切都与我有关,我一走了之,还是人吗?”
“可我现在这副鬼样子,我不想……”话未说完,哽在喉间。因为他被我狠狠抱住,我的唇落在他狰狞的脸颊上,没注意左边还是右边,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我道:“四郎,我不想离开你。尤其这个时候,别让我走,好不好?”
四郎愣了好一会儿,内心的澎湃让他的眼眶微湿,声音一丝哽咽:“兰陵……”最终他微微颌产,然后任我将他躺平,安然睡去。
我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仔细思量目前的形势。四郎的话给了我很大触动。他说的没错,三万大军临下,即便他功力未失,存活的可能性也很低,更何况他现在比我还弱需要养护。他要枉死在这里,我的罪过就大了。
我找来元夕,问:“元梦怎么样?”他淡淡一句:“没事。”我也没有多问的必要。
我直接把想法对他说:“限期在即,我想先把四郎送走。”
元夕有些吃惊地望着我良久,最后说:“你跟我们一起走?”
我摇头。
“那主上肯定不会同意的。”元夕笃定道。
我点头:“不能让四郎知道。就算周军会顾念安坪村上缴黄金有功,凭什么放过你们?山上那一战,可是逃不掉的死罪。现在他手无缚鸡之力,这四十九日不能有任何差池,所以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必须离开。你跟元梦也不想见到你家主子受难吧?”
元夕点点头,“那沈医生有什么打算?”
“今天晚上你们就走!”我坚定道:“今晚是新月,月色暗淡,周军不易发现。四郎这几天虚弱及极,昏睡不止,也不会发现。你们就从村东的羊肠小道离开,你应该有本事避开周军耳目吧?”
元夕思虑再三,郑重点头。
此事我也不想瞒朱八公他们,否则被发现反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更糟!我照实对他们说了,并保证自己会留下来与他们共进退。朱八公表示理解,他们比我更清楚四郎的情况,留下来只会是拖累,还多了一个细作的嫌疑。
元梦一早便将打理好的宝儿牵出来,经过多日调理,伤口痊愈,精神奕奕,我不禁摸着马鬃说:“宝儿,你一定要把四郎平安带到安全的地方!”
一切就绪,最后我们合力轻轻将四郎从屋里抬上马车。
“这是做什么?”四郎突然睁眼问道。我一惊,为了今夜行动顺利,我特意加了适量安眠药在他的粥里。理应一觉到天亮,中途打雷都不会醒。四郎怎么会如此警觉?
我只得道:“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决定离开这里。”
“哦,”四郎轻叹一声,“也好,咱们走了,也许周军就不会再为难他们。”
“恩。”我含糊答道:“四郎,你先睡会儿,天亮就安全了。”
四郎缓缓闭上双眼,突然又睁大,直直看向我:“兰陵……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只得撒谎,“当然,我又不会功夫,你看我的行李都在车上了。”原本觉着连四郎也离开了,这里更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只想着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再与他们汇合。所以先让元夕将我剩下的行李搬上走,如今正好成了安慰四郎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