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的味道顿时充满了寿氏的口鼻,寿氏不禁打了个冷战,“娘,您救救我们,我们不能被逐出家门,不能啊……”寿氏抓紧了老太太的袖子。
“你想想承章、承显,如果你们被逐出去,这两个孩子将来怎么办?你京里的娘家可会伸手帮衬?”老太太接着道,“宜春是我的孩子,承章、承显是我的亲孙儿,我怎么舍得你们,可若是我们在族里不能说话,就没了法子,老太爷和我一起小心翼翼没有在族人面前出错,就是为了将来到了关键时刻能帮你们说话。”
老太太的意思是,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她都不能说老太爷和老太太知道漕粮的事。
寿氏慌忙点头,“娘,媳妇明白,媳妇都知道了,是老爷和媳妇一念之差……”
老太太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你兄弟被抓,将来你见到娘家人……”
寿氏连连点头,“媳妇什么也不会说。”
老太太静静地不说话。
寿氏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娘,媳妇错了,不该瞒着你。”
老太太将寿氏搀扶起来,“我和老太爷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会想办法……”
寿氏连连点头。
……
崔奕廷站在院子里。翻看从姚家找出来的一箱子借票,姚家从前和何家一样不过是泰兴县的米粮大户,自从姚三老爷考上了功名,仕途一路平坦。姚家三房也跟着富贵光鲜,在他记忆里姚三老爷也算是一路青云。
陈宝进来道:“方才我们看到的马车是姚家二房的,听姚家门房说,走的是二老太太和姚七小姐,后面那辆马车拉的都是姚七小姐的东西。”
姚七小姐从姚家三房走了出去。
那么她说的回家,就是要回京。
这一步步她都走的这样精准,没有任人宰割,而是想方设法的脱困。
这件事上他们既是混成了一伙,她算计了他,他也痛快地认了。双方自由买卖,索性送她上京也不是为难的事,这样一想他也不算亏。
崔奕廷从姚家出来,走过胡同,祝来文就迎上来。“崔二爷,我们家小姐说,她回京的东西多了些,不知道崔二爷能不能多腾些地方出来。”
姚七小姐能有多少东西,不是只从三房装了一马车。
再说既然他答应的事,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崔奕廷道:“让你家小姐安心。”
祝来文弯腰道:“那就谢崔二爷了。”
他向来记不住人脸的脑子里忽然勾勒出一个女子俏皮的神情。姚七小姐长什么模样他没记住,脑子里倒是画出来一个,救姚七小姐的两个丫鬟说:两条细细的眉毛,杏核般的眼睛,鸭蛋脸,嘴巴很小像樱桃。他在心里想了想。
将这些东西凑在一起,崔奕廷微微蹙起眉头,这样的脸可不怎么好看,再和身边的丫头一对比,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记不住脸。见得女子也不多,他也懒得去看,记住一个人的脸,不如记住一个人的声音、衣着来的容易。
崔奕廷道,“既然是买卖,没什么好谢的。”
祝来文仍旧行了礼,“我家小姐说,这是一定要谢,崔二爷只管收下。”
崔奕廷抬起眉眼,他总觉得这个礼数背后还有一桩大利益。
这样,才算是姚七小姐一贯作风。
……
二老太太听下人说三房的事,点了点头,“跟族里人说,这段日子谁也不要去三房,”说着冷笑一声,“我们二房做了那么多年的粮长,只有添补漕粮的份儿,从来不曾贪一米一粟,这几年何家征粮愈发难起来,泰兴县死了多少粮户,三叔还大义凛然地要替粮户说话……他的脸皮怎么那么厚,明明他们家也在贪墨漕粮,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如今算是来了崔奕廷,三房才跟着栽了。”
这个跟头摔的不轻,自从父亲做官,祖父就开始经营他的名声,如今跟漕粮扯上了关系,泰兴县祖父是呆不下去了。
二老太太看向婉宁,“你祖父想不到你会回京去,更不知道你大伯和何明安一起上京为了漕粮作证,到时候听说了定然会吓了一跳。”
婉宁摇摇头,脸上露出笑容,“祖父也会去京里,六叔出了这样的事,祖父一定会去京中找父亲商量。”
二老太太撑起身子,“那不是会在京里遇到。”
肯定会遇到。
想想见面时的情形,二老太太忍不住笑起来,“可惜我年纪大了,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否则我定然要看看你祖父和父亲的表情。”
说着二老太太看向沈敬元,“沈四老爷呢?泰兴这边忙完了准备回扬州?”
沈敬元正要说话。
桂妈妈进屋快步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那位侯爷,又回来了。”
☆、第六十八章 帮忙
裴明诏在姚家二房门口下了马,程疗几个也陆续跟上来。
“姚家三房那边怎么了?”裴明诏低声问。
路过姚家三房,他看到有番役和衙役守在门口,除非是上门抓人或查检、查抄,否则不会这样大动干戈。
程疗道:“是巡漕御史在查漕粮,泰兴县从知县到县丞、主簿都已经下了大狱,御史一路查到了泰州府,这边姚家也受了牵连。”
裴明诏京中听说了巡漕御史的事,文官口袋里的事,谁也说不清,尤其是在南直隶这样的地方,随便动一动就牵扯京城,所以京中对这次皇上派下来的御史,谁都不太看好,闹小了就是无声无息白白走一趟,闹大了,顶多牵扯出一两个官员,算是在皇上面前有了交代。
却没想到这个巡漕御史,将泰兴县整个翻了过来。
说话的功夫,姚家下人出来道:“我们老太太请侯爷进去。”
裴明诏伸手将放在马上的布袋抱下来,大步向院子里走去。
下人将堂屋的帘子撩起来,裴明诏手里的布袋才松了松,端端正正地放在椅子里,婉宁这才看出来,那不是布袋,里面裹着的是一个孩子。
*岁大的孩子。
二老太太不禁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仿佛被吓傻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我们救下来的孩子,”裴明诏目光谨慎地从屋子里众人眼前掠过,然后落在二老太太身上,“人是找到了,却不说话也不肯喝水、吃东西,从泰州到京城还有很远的路程,我怕他撑不到京城。”当着姚家这么多人,他没有直言是忠义侯世子。
婉宁仔细看那孩子,垂着头。后颈的骨头高高地隆起,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早被揉搓的不成样子,双手握住膝盖。瑟瑟发抖,汗不停地从他额头淌下去。
裴明诏找到忠义侯世子的时候,就心里冰凉,世子虽然没死,但是在躲躲藏藏的日子里,也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二老太太站起身,让婉宁扶着上前走两步,将地上的孩子看个清楚,“侯爷一身风尘,带着的下属也都是男子。如何能照应了孩子。”
姚家老太太说的有道理,他们这些男人对一个*岁的孩子束手无策。
婉宁道:“可有人跟这孩子在一起?”
裴明诏道:“他的乳娘。”
婉宁迎上裴明诏的目光,裴明诏缓缓摇摇头。
这孩子的乳娘想必已经死了。
婉宁看向二老太太,“二祖母,我们家里有没有细心麻利的妈妈。”找一个和这孩子乳娘相近的人来照应。会让孩子觉得不那么陌生。
桂妈妈忙道:“奴婢去叫两个信得过的,老太太和小姐选一选。”
桂妈妈很快带了三个媳妇子过来,几个人看起来都很亲和,突然被叫来,其中一个显得有些慌张,另一个瞧瞧的东张西望,只有最后面那个梳着圆髻既没有手足无措。也没有过于伶俐。
“就是她吧。”婉宁指了指后面的媳妇子。
那媳妇子忙上前,“奴婢乔贵家的。”
二老太太道:“让厨房送些点心、蒸一碗酥酪过来。”
桂妈妈立即吩咐下去。
婉宁看看乔贵家的,乔贵家的忙端了水上前,“少爷,您喝点水。”
乔贵家的声音绵软,让人觉得很亲和。椅子上的孩子抬起头来,看了两眼乔贵家的。
乔贵家的心里一喜,忙将手里的水送过去,看到水杯,孩子却又低下头缩在那里。
不管用。
这可怎么办?
乔贵家的忙向婉宁求助。
相比较侯爷和随从那种高大的男人。乔贵家的这样温和的女人容易让人亲近,女人的目光也比男人柔和很多,*岁的孩子才离开乳母,应该会很相信和蔼可亲的女子。
可是那孩子方才听到乔贵家的话明明抬起头来,怎么见到水又低下头。
乔贵家的怎么劝说有没用。
二老太太也皱起眉头。
和屋子里的女人相比,裴明诏几个男人更显得无计可施。
裴明诏看向旁边的姚七小姐。
也许他太为难这个女子了。
“平日里乳娘怎么叫这位公子?”
裴明诏道:“在家中行五,叫五爷。”
婉宁走到孩子身边,“五爷。”
耳边自己清脆的声音忽然提醒婉宁,她差点忘了,她现在还算是个成年人,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姐,她这个年龄还不会让人戒备。
椅子上的孩子果然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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