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宜春道:“你别忘了承章和承显。”
寿氏立即点头,“妾身再也不说就是了,妾身只是觉得,沈氏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几下子就被赶了出去,婉宁现在就这样,将来等她长大了,还了得?”
姚宜春咬着牙,“那就不让她长大。”
不让她长大。有什么法子?
……
朱太太一晚上都没阖眼,老爷带着人去庄子上看,庄子上守着的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硬着是不行了,来软的……又不知道该去求谁。
天还没大亮,朱太太就赶到姚家,她还从来没有为谁这样奔波过。现在就为了一个丫头。
姚家人陆续起来,朱太太在堂屋里坐如针毡。
要等到什么时候?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朱太太。”赵妈妈从外面走进来。
“说了吗?”朱太太吞咽一口,“到底有没有说?”
赵妈妈摇摇头,“七小姐才收拾好去老太太房里。”
朱太太几乎气晕过去。
……
婉宁走进屋子,祖母满面笑容,祖父坐在椅子上喝茶。四婶姜氏带着下人一旁伺候,婉宁来到族中这么多年,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到四叔。
四叔被关在书房里读书已经很多年了,脸色看起来比寻常人都要白一些,眼睛少了些神采多的是几分古板和拘谨。婉宁不禁诧异,一个才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她小时候就听母亲说,四叔是远近驰名的神童,祖父对四叔寄予很高的期望,希望四叔能连中三元,至少在仕途上不能输给父亲,所以特意求娶了出身书香门第的四婶,四叔和四婶成亲之后感情甚笃,四婶生了孩子之后,四叔经常离开书房回到院子里一家团聚,四叔两次科举落榜,祖父就骂四叔宠妻抱子,四嫂耽搁了四叔的前程,如果四叔再这样不思进取,就将四嫂休弃回家。
本来好好的一家人,活活地在彼此眼皮底下被拆开。
四叔从此就住在书房,四嫂就越来越谨小慎微……
婉宁看了姜氏一眼,姜氏这两日好像有些不一样起来,十分胆大地向婉宁点了点头,吩咐丫鬟给婉宁端茶。
“婉宁,”老太太先开口,“听朱太太说,你从哪里知道了漕粮和巡漕御史?”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婉宁说话。
婉宁点了点头,“孙女是知道漕粮和巡漕御史。”
老太太直起身子,“你知道谁是巡漕御史?”
婉宁很大方地点头,“知道。”
老太太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太爷。
老太太道:“那你说说,是从哪里听说的,谁是巡漕御史?”
“我不能说,”婉宁微微一笑,“祖母,我不能说。”
等了半天,却听到这样一句话。
这样耐心地问她,她却不肯说,老太太的脸顿时沉下来,“怎么不能说?”
婉宁看向姚老太爷,“是祖父不让我说。”
“祖父不是常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答应人的事,我就不能说,”婉宁将目光落在姚老太爷脸上,“祖父,孙女说的对不对?”
☆、第五十三章 别后悔
屋子里顿时安静。
还没有谁敢在老太爷面前这样说话。
姚宜春在门口听到婉宁的话,顿时火冒三丈,掀开帘子就冲进来。
“婉宁,你这话什么意思?在长辈面前你也该出言顶撞。”
姚宜春话音刚落,旁边的姜氏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茶水顿时洒在婉宁衣裙上。
婉宁站起身来,姜氏用帕子胡乱地擦着,“你看我,笨手笨脚的,快快,婉宁,跟着四婶去换衣服。”
姜氏飞快地瞥了婉宁一眼,屋子里这么多人,恐怕婉宁要吃亏,不管怎么样先找借口让婉宁离开。
婉宁看得出来,四叔四婶这是在帮她。
姚家三房的气氛终于变了一些,不再整日看寿氏演戏,看祖父、祖母假仁假义。
婉宁对着姜氏摇了摇头。
今天不是她难受的日子,她为什么要走,她还要留下来看好戏上演。
婉宁抬起头来,看向姚宜春,“六叔你这样着急,是不是手里有漕粮?”
这下就连老太太也惊讶地抬起眉毛。
婉宁怎么敢这样直接的说话。
姜氏害怕的手脚冰凉,姜氏伸手去扯婉宁的衣袖,婉宁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婉宁不为所动,“若不然,你为什么要替朱家说话,又要打听漕粮和巡漕御史。”
婉宁不准备给姚宜春喘息的机会。
“六叔,”婉宁抬起眼睛,目光中噙着笑意,“侄女劝你还是和朱家扯开关系,否则有一日朱家落水,六叔也难独善其身,要知道六叔还是泰兴县的粮长,又在族里立下文书,将来出事要逐出家门……”
将他逐出家门。
多狂妄的丫头。
竟然敢在长辈面前这样说话。
姚宜春气得脸色铁青。伸出手来指向婉宁,“你说什么?我看要将你逐出家门。”
婉宁沉下眼睛,“六叔不信吗?侄女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他将来还要做族长,还要管整个姚氏一族。
逐出家门。姚宜春露出狰狞的表情,看向姚老太爷,“父亲这样大逆不道的贱人,现在不送去家庵更待何时?”
姚老太爷仿佛在思量,整个人变成了一尊泥胎。
“别以为你仗着李御史就敢这样无法无天,”姚宜春冷笑,“你到底还是姚家三房的女子,要任三房处置。”
婉宁仰起头,“六婶说要处置我,六叔也这样说。不如说清楚是怎么个处置法?侄女又做错了什么?”
姚宜春暴跳如雷,“早就该将你送去家庵,你不是看不上姚家,干脆就逐出姚家……”姚宜春额头青筋浮动,他早就等着这一天。“我告诉你,你到头来还是要靠姚家,姚家不要你,你就什么也不是,将来不知道流落去哪里,你以为二房能护着你?你以为沈家能庇护你?”
姚宜春怪笑一声,“你犯了错。二老太太照样没法子。”
他就是看不惯婉宁的样子。
她也不想想,她生母是个什么东西,休妻之女,还不向人俯首服软,还不听人摆布,将来就是死路一条。
姚宜春话音刚落。门口有人轻轻喊了一声,“六老爷。”
姚宜春快步走出去。
“六老爷,”下人低声道,“朱大人那边说,已经办好了。”
姚宜春顿时欣喜若狂。
得知李子年可能是巡漕御史。他和朱应年一直在想法子,终于让朱应年抓住了李子年的把柄,李子年在云南的时候杀过人。
抓住了李子年的把柄,就等于剁掉李子年的手,看他还敢猖狂。
姚宜春吩咐下人,“快去告诉朱太太。”
……
屋子里的朱太太听了消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可是将这件事办好了。”短短一瞬间她顿时精神焕发起来。
姚七小姐那边怎么样?
下人道:“听说正在审呢。”
朱太太冷笑。
让她猖狂,这小蹄子早就该收拾,也就是寿氏手软,若是她早就让小蹄子服服帖帖。
朱太太顿时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若不是折腾了一晚,我怎么也要添柴加火,”说到这里朱太太忽然想起来,“你说七小姐怎么知道漕粮?是不是一直在和沈家人串通?去跟六老爷说,别忘了沈家,沈家也不是好东西,差点就害了朱家和姚家……”
……
姚宜春满脸红光,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笑着就将李御史的事说了。
姚老太爷拿起茶润了润喉咙,慢慢地抬起眼睛,脸上一片威严之色,“婉宁,沈氏已经被休,姚沈两家不再是姻亲,莫说沈四老爷来到泰兴,就算是沈家有人死了,你都不得询问,这是礼数,你和沈家人互相走动,思量沈氏,于理不合,应以此为耻。”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你擅自去李家给李大太太治病,抛头露面不免失贞,做我们姚氏女子,不懂得这些要连累我们姚家的名声,你六叔告诫你学礼、守洁也并不是错,明日你就去家庵学姚家家规,家中长辈也是为了你好……”
婉宁抬起头,看向姚老太爷,目光清亮,“祖父,你觉得败坏姚家名声的人是我?祖父今日之话可敢在族人面前说?若是敢?孙女就去家庵。”
姚老太爷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晚辈,敢在他说了这些话后仍旧挺着腰板和他说话。
有本事。
不过就是嫩了点,不知道什么家法。
他一个胡子花白的人,怎么会怕一只雏鸟,在他面前就算说出天花来,他也不会皱一皱眉毛,更不要说害怕。
婉宁做出这么多事,他却并不放在心上,他知道婉宁看起来聪明、伶俐,根本不堪一击。
让她再多吃几十年的盐,她就不敢这样和他说话。
姚老太爷道:“明日我就去族里,让你也知道什么是族规。”
婉宁蹲身。“那孙女,就等着了。”
她就等着……
姜氏已经汗透衣襟,怎么办?她眼看着老太爷将婉宁送去家庵,却没有半点办法。这该如何是好。
姜氏皱着眉头看姚宜进,姚宜进脸色苍白,吞咽了好几口,才顶着一头的冷汗道:“父亲息怒,婉宁还小,看在婉宁救了二老太太的份上,您就……别这样安排……罚什么都好……要不然罚抄书……儿子……儿子看着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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