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实图看着崔奕廷,“你早就离开家中,这些日子又在京城,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你让谁去查的?将来龙去脉跟我说清楚,那些人到底都是我挑选出来的。”
崔奕廷抬起眼睛,前世许多事让他早就看了清楚,他无法在这里说得更明白,既然要清理通州的事,就不能心存侥幸,“唐管事将父亲安排陆子明住在通州来龙去脉都说了,他并不知道我是谁,为了保命就轻易吐口,今天能对我说,明天就能对旁人说,事急从权,我不能留下活口。”
真的是因为这个?
崔实图看着儿子淡淡的神情,“除了唐管事,那些人呢?到底是因为陆子明,还是因为我让他们查过何英,知道你的那些事。”
崔实图的声音顿时扬高,“你在外面找的那个蒋家小姐,是不是蒋家六老爷家的四小姐,跟着贺家入京的那个,你让人盯着沈家和姚家,是不是看上了沈家的财物,才要迎娶婉宁,你看不上陈家那门亲事,是因为陈家帮衬不上你什么。”
“你弹劾你二叔,真的是因为你二叔贪墨,还是想要借着南直隶的案子入仕,你比谁都清楚,从前在扬州,你何曾关心过什么漕粮,还不是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包花船,养粉头,吃喝玩乐无所不为,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了报国之心。”
“别人不知道你,我是你父亲,我比谁都清楚,你是想要找一条捷径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做皇上身边的新贵,将来一步登天,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查出南直隶官员贪墨,就能招安王卢江,你动用了多少关系,许给了他们多少好处?有没有通过你母舅家找到定远侯,让定远侯帮忙?好好的正途你不走,就做那些阴险狡诈的事。”
崔奕廷将手里一颗白子扔过去,棋盘上的黑子已经被断的七零八落。
崔奕廷站起身来,“陆子明当年来找父亲,父亲答应了什么?君子之交,既然陆子明性命相托,父亲也该信守诺言,当年父亲没有将诏书之事大白天下,今天也不要提什么恩义,从前已经做了选择,今日再后悔也是无用,这样在两边徘徊只会害人害己。”
前世父亲就是这样才被二叔攥在手里,整个家变得七零八落,也大多是源于此事。
崔实图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朝廷里的事,本来就只有立场没有恩义,不可能又要站稳立场又要顾念情分,又想仕途平坦又要手里不沾血,我没父亲这般高尚,”崔奕廷道,“父亲方才说的这些话也对,我是嫌科举入仕太慢,才选了这样的法子,但是无论怎么样,我也不会牵连妻儿老小,父亲放心,有个黑心肠的儿子在外,可以安享晚年。”
崔实图不知用什么话去应对,顿时觉得怒火从头顶冒出来,他伸手将面前的棋盘掀翻。
棋子崩落了一地。
崔奕廷抬脚从棋子上踩了过去。
撩开帘子,外面是脸色苍白的崔夫人。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崔夫人轻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
“让他走,心狠手辣,本就不是什么善类,我崔实图没有这样的儿子,”崔实图暴怒的话传来,“今天你护着他,早晚你们一个个都是他手里的棋子,都要被他利用。”
崔奕廷走出了屋子。
天空中炸开了一记响雷,立即就有豆大的雨点落下来。
崔奕廷向前走着,雨掉在他的额头和肩膀上,他走得很快,出了院子就到了园子里,本来要去八角亭里坐一坐,却又转身走向了夹道,走了一会儿,他才觉得身后仿佛有人跟过来。
是陈宝还是何英。
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一把青伞,伞底下站着一袭水蓝色褙子的婉宁,她站在雨中和他对视,然后缓缓地走过来,将那把伞罩在了他头顶。
密密实实的雨点落下来,掉在伞上,噼噼啪啪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
他们正站在桂花树下,虽然现在不是桂花开放的时候,崔奕廷却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
崔奕廷低下头,展开双臂将婉宁搂在怀里。
两世为人,见到那么多风景,当时感叹,而后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他想要的不是战火纷扰,不是生死离别,而是在天下太平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没有那些无奈和后悔。
“冷不冷?”
他低下头询问,接过了婉宁手里的伞。
婉宁摇摇头。
“回去吧!”崔奕廷揽着婉宁的腰身,前面是一小洼水,他轻轻用力将她抱了过去。
两个人进屋的时候,崔奕廷的袍子湿了,婉宁身上倒是还很干爽。
落雨忙准备衣物出来,婉宁和崔奕廷去了内室。
雨水打湿了崔奕廷身上的长袍,衣衫紧紧地贴在他身上,露出了修长的后背和窄窄的腰身。
落雨几个见到这样的情形,立即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再去瞧。
屋子里仿佛也有了几分泥土的香气似的。
婉宁道:“我让人烧了水,你是准备拧个帕子擦擦,还是洗个澡?”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笑谈
崔奕廷道:“就端盆水擦擦吧,我还要出去办事。”
婉宁点点头,吩咐落雨端水过来,婉宁拧了帕子转过头发现崔奕廷已经将长衫脱下来,露出了蜜色的皮肤。
没想到这人脱衣服这么快。
她的脸顿时一热,虽然已经是夫妻,可究竟还是不太习惯。
婉宁将帕子落在崔奕廷后背上。
他的后背很宽阔,皮肤却又十分的光滑,像是故意晒过一样,婉宁慢慢地擦上去,一点点的擦,也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道,弄了半天才算满意,这样直起腰来看,看着他那修长的脖颈,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孤高。
这样想着就走了神。
崔奕廷转过身来看着婉宁,伸开了手。
婉宁本是想要将拧好的帕子送进崔奕廷手中,却看到他张开了手,那双眼睛水亮,就像是方才走在大雨中一样,淡淡的神情虽然盖住了他的心思,却又让他那么的安静。
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心里一软,就将帕子贴了上去。
她的力气很小,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好像很认真地在擦着,却又完全没有章法,这边一下,那边一下,按到他的腰上,软软的手贴上去,让他觉得很痒,忍不住就要笑。
可若是他现在笑出声,她定然会将巾子一丢,将下人叫过来。
眼看着婉宁挽起袖子,白皙的小臂半截露在外面。
她年纪尚小,眉眼却已经生得很漂亮,不经意地抬眼望人时,就让人怦然心动,再过几年定然会更加光彩照人。
前世经过了那些事。他重生之后,心中有股执念想要找到她。
现在她就在他眼前,他才发觉。那些回忆和往事,半点及不上她如今的一举一动。
怪不得人人都说珍惜眼前人。
眼前。每一刻都是那么的难得。
方才父亲说的那些话,婉宁应该都听到了吧!
婉宁现在不问他,是怕他尴尬还是遵循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相处之道,明明知道她问了,他也无法回答,可就是想低下头,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问。“婉宁,你怎么不问我呢。”
他只是抬起手整理她的发鬓,“王卢江带回的那些东西,都还堆在衙门里,没有人说要怎么处置。”
“礼部、内阁都在递奏折,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海禁的事拖一拖也就冷了。”
婉宁拿起衣衫给崔奕廷来穿,“那你怎么想。”
“我想问问你,”崔奕廷笑着道。“想不想去看看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从海外来的东西谁不想去看,婉宁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自己去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摆出来让大家都瞧瞧。”
崔奕廷将婉宁头上那海棠花簪子重新簪好,“那好,等东西摆出来,我再带你去看。”
崔奕廷吃了点心出门。
她爱吃甜食,却没想到崔奕廷也爱吃,两个人将一盘点心吃了干干净净。
婉宁刚准备去内室里看账目,宋妈妈笑着进屋行礼,“奴婢还怕二奶奶已经歇了。”
两个人坐下来说了两句话,宋妈妈就道:“夫人让我来问问。二爷有没有用晚饭。”
婉宁点点头,“吃了。”
宋妈妈松口气。“这就好,有了二奶奶在家中夫人也放心许多。往日这样的情形二爷不声不响就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婉宁想起崔奕廷在外面置办的小院子,他们成亲之前,崔奕廷都是在那边住。
婉宁将崔奕廷吃的东西和宋妈妈说了,这样宋妈妈回去崔夫人那里也好交差,崔实图喜欢小儿子,崔夫人就偏崔奕廷多一些。
宋妈妈听着连连点头,“二爷的口味也是奇怪,奴婢记得二爷小时候最不爱吃甜食,尤其是点心,那是一口也不肯动的,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就变了。”
婉宁已经听到许多人这样说,崔奕廷从一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人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力承担。
他有一个十分清晰、明确的目标,要帮皇上推行新政,整饬吏治,就连亲情也约束不住他。
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之间改变,是因为什么事,还是因为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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