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夜根本就没有救我的责任,就算是我死了,也跟他没有关系,更何况,他刚刚还为救我受了伤。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我的抑郁,我的坏脾气,总是不假思索地就想往他的身上扔。他会嘲笑我,讥讽我,可是我扔过来的一切,他居然总是照单全收,而我,今天才发现这一点。
他是在这个世界里,我唯一可以这样随心所欲地对待的人,唯一的,彻底卸下警惕性的人,独一无二的人。一瞬间,我忽然感觉自己其实很幸运,竟然可以遇到这样奇葩的他。
幽夜公子吃吃地笑了:“救你?用得着么!我瞧着你挺凶悍的,根本不需要别人救嘛。”
“其实你是为了找到这个暗点吧!”我忽然醒悟了,心里又涌上一股怨气。原来我成了一个大钓饵!
“我哪有那么未卜先知,能知道是谁把你抓走?不过,你说得也没错,看到任平生之后,我就想,不妨跟上去,看看天镜门的这个暗点在什么地方。所以,我就跟来了。”
夜敛住笑容,神情似乎变得认真。
“任平生并不是一个人,他的周围匿着好几个高手,只是没有现身而已。而且,如非确实必要,我的模样,不希望天镜门的人看到。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暗影,跟天镜门,越少接触越好。”
所以他才这样默默地跟踪着,直到我确实有了生命危险,这才现身。
可是,这里的一切,他怎么会如此了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夜温和地望着我,“答案不是很简单么,你应该一下就可以猜到的。我也是天镜门的人,不是么?”
我的身体震动了一下。不错,我已经猜到了,从他与聂秋远那亲密如一人的关系,从他掌握的精妙侦查手法,从他清晰的头脑,从他对天镜门深刻的了解。只是当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令我的心里感觉有一些难过。
在我的心目中,天镜门是个残酷暴戾的组织,也是个悲伤的地方。过来之前,我阅读过的案卷怎么也成百上千,总结起来说,我感觉,一个人如果曾经体验过人世的哪怕少许温暖,他的心中怎么也不会绝对的无情。所以,那些无情的人,说到底都是些悲伤的人。
夜与秋的性格很不一样,他没有那么沉默,也没有那么沉重。虽然他似乎只是个影子,可他似乎比秋更明亮,比秋更善解人意,比秋更好打交道。原来,就是这样的他,也是从那个悲哀的泪水之地挣扎出来的。
“我的存在是一个秘密,是任平生也不知道的秘密。”幽夜公子说,“我是秋最好的武器了,所以,但愿今天运气好,可以不用暴露在他们面前。”
“你们两个拼死反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幽夜公子沉默了一会,道:“多的不说了,十六年前,聂秋远全家被灭门,只剩他一个幸存者。后来他被天镜门收留,抚养长大。可是数年前,他发现他家的灭门惨案,似乎与天镜门有着极大的关系。”
虽然没有几句话,但其中包含了太大的信息量,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对上的是夜平静的目光:“就是这么简单。但是,好几年了,查不出任何线索。真真,聂秋远的身后是一个极大极大的漩涡,否则,天镜门也不会矢志不渝地追杀他。所以,不要再靠近了。”
那些漩涡、危险、靠近、复杂之类的话我都没有听清楚,我的脑子里只剩了两个字:“灭门”。
十六年前,聂秋远应该只有五岁!
我想起参与过侦查的一起灭门惨案,一家五口被枪杀在家里,也是只剩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这类案件我能被带去都是张扬以权谋私放的水,让我以实习生的身份,哄哄现场孩子什么的。那孩子虽然只有五岁,但眼神中的伤痕却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一瞬间那个孩子的影子与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让我的心里有一种很疼很疼的感觉。忽然意识到,我读了那么多关于他的资料,却是只知道他的未来,不知道他的过去。史料上公事公办的记录,准确都不一定能做到,更不用说记下这些不为人知的疼痛和情绪了。
“你怎么了?”幽夜公子惊讶地问我。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揩掉了我眼角的泪滴。我都没有察觉,原来我忍不住流眼泪了。
他大概忽然明白了我为什么会流眼泪,眼神忽然一软,住了一住,就说:“过去了的事情,瞎想什么。反正还要等,我给你讲点有意思的事情吧。”
他开始给我讲天镜门是怎么培养探案高手的,讲天镜门的侦查技术教学,还有一些听上去惨无人道的训练方法。
“原来你们是这样训练五感的!”听到恐怖处,没心没肺的我差点跳起来。我的心思一下就被他讲的那些东西吸引了,居然忘了伤心的事。
幽夜公子轻轻地笑了起来:“就是,那段时间,唉,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话说着,只听见墙壁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数码全息影像又在墙上显现。夜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No.65 残影的反击(4)
我们顺利地从时间门中走了出来,又进入了狭仄的山洞岔路之中。
在石室关禁闭的无聊时间,我已经把地图递给幽夜公子看了。他看过之后,无情地指出我选的路线基本是扯淡,完全是找死的节奏,所以我们现在是沿着他新定的路线在走。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天镜门的人呢,还是跟着天镜门的人应付天镜门的机关比较靠谱。
果然,走了一小段,没有遇上什么机关。我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头脑里就又开始考虑起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唉,咱们好不容易进入了这种隐秘的地方,可是什么也没查出来啊,也不知道任平生把白马寺的僧人连窝端了个底朝天,到底是什么用意。”我叹了一口气,忘记了自己的小命还没有脱离危险。
幽夜公子低声道:“原来你好奇这个,早知道刚才就给你讲这个了。没什么的,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虽然只是推测,可是现在看到了任平生,就不再是推测,而是可以断定了。所以,咱们必须顺利地出去。”
“什么?查清楚了?你们查清楚什么了?”
我被抓走的这一会儿工夫,他们几个居然已经暗暗地查清楚了?
“是的。其实这其中,真真,你是立了大功的。因为你想明白了作案的手法,所以,嫌犯的范围已经缩到了极小。能做到这些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大的组织,而这些组织之中,天镜门的嫌疑首当其冲。”
幽夜忽然牵住了我的手,将我一把拖进了右首一条小窄道,几支利箭从天棚射下,钉进我们方才立足的位置。
我压根儿没管那箭,我感觉有夜在,这些东西基本也就相当于没用了。所以我就直盯着他,说:“你接着讲啊!”
夜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点无奈:“真真啊,咱们还没脱险呢,你也不要太过……”
他瞧着我热切的眼神,摇了摇头,又拉着我绕开箭矢,走上了原路。
“本来也就是怀疑,可是午后那会儿在白马寺遇上了苏离澈,他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因此,我们几乎立刻断定这是天镜门做的了。”
“苏离澈人天生聪明,可是他身体先天不足,有娘胎里带下来的病,一直以来体弱。所以,他有一个特长,就是对于药物有极深的研究,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久病成医。”夜望了我一眼,见我一副认真的模样,眼神里居然带上了笑意,“他第一天勘查白马寺,就发现了特异药物的痕迹,所以,他的探案思路,完全是直接从这种药物入手的。”
药!这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陷入了沉思。是的,侦查过程中,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思路,如果能把不同的思路结合起来,配合得当,案件侦查会有突飞猛进的进展。这就是联合办案的优势。
“结果,苏离澈居然根据现场留下的一点残余痕迹,查明了白马寺内曾使用过一种不可思议的迷药。这种迷药的配制方法他至今仍未能参透,但迷药的作用却基本弄明白了,跟你推测得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苏大人在白马寺,是跟你们说这个。”我不禁有点佩服这个病弱的年轻官员了,如果他弄明白了迷药的功能,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勘破这个局怕也不是不可能的。
“正是。如果确定了白马寺事件的始作俑者用的是迷药,而且是一种非常高端的迷药,那么,有一个人的嫌疑就可以说是扩大到了极点。这个人我非常了解,如果说配制药物,特别是配制毒.药,当世恐怕再没有人比得上他了。”幽夜公子一边牵着我往前走,一边低声地讲述着。
夜所指的一定是任平生。任平生在这个时代,就能轻松地验出氰.化物中毒的特征,甚至能提炼出氰酸,在当世已经不可能有人能与之比肩了。所以,如果设计这个局的人是任平生,那么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白马寺一案,目的究竟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