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进入救他性命?”聂秋远挑眉问道。
“我……不曾……”张二郎的眼泪掉了下来,“当时屋里火势已经大了,大哥被压着,脱不得身,一直在惨叫,喊疼,那模样一看就是太过疼痛,惨不忍睹。我自幼体弱无力,料想搬不动那重物,心中又极为害怕,就……就丢下大哥,自己逃命去了。”
说到这里,张二郎以手掩面,泣不成声:“现在想来,悔不堪言!想到大哥在那烈火中苦痛挣扎,我……若是当时横了心,与大哥死在一处,倒是好的……”
这男子痛哭流涕,话语里的意思悲伤至极。但他的话语并没能打动我,却令我这铁石心肠的人皱起了眉头。
说话间火已经扑熄了,张二郎便急着往摇摇欲坠的房子里头冲,我们也就跟着一起进去了。他在前头带着,绕过残破的廊柱,到了一层的东首,进入一个塌了一半的房间。果然,房中倒着一个烧得斑斑驳驳的橱柜,下头压着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张二郎看到这具尸体就不行了,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大哥!”人就开始摇摇欲坠。聂秋远上前两步,一运气,单手就将那柜子掀了起来。尸体被柜子压住的双腿并未烧灼,果然如张二郎所说,是先给柜子压住了的。
这时骆大春也跟了进来,一进屋就被我拉到了一边。
我俯在他耳畔悄声对他说:“骆大哥,这个张二郎不对劲,你想办法把他带到县衙去,先别把他放跑了!”
骆大春十分惊讶。不得已,我悄声给他讲了一下案情。
“这个张二郎在说谎。骆大哥,过去,我曾经照顾过一个烧伤的弟兄的饮食起居,所以知道一些。如果像他说的那样,人身体已经烧到焦黑色了,那种时候是没有痛觉的。所以他说大哥一直在使劲地喊痛,这个场景不太对头。也许,他根本就没看到过将死的大哥!”
烧伤是非常可怕的,我们通常把烧伤分成四度。一度烧伤仅作用于表皮,形成红斑、肿胀,这个问题是不大的。二度烧伤就开始惨烈了,会起大水泡,表皮层细胞坏死,这个程度可以痊愈,但是会有剧痛感。三度烧伤导致皮肤全层组织凝固性坏死,这么说不好理解,其实可以理解为“烤熟了”,熟肉总是见过的吧?而四度烧伤指炭化,说白了就是烤焦了。
由于烧伤过于残酷惨烈,所以上天给了烧伤者一点点怜悯,就是说,从三度烧伤开始,人就不会再感觉到疼痛,因为皮肤组织的知觉已经完全遭到了破坏。
按照张二郎所说的,大哥被烧了半天了,皮肤都炭化了,那他早就不再疼了。
当然上面这些我没有讲出来,我在给骆大春编故事,编我是怎么照顾病号,发现他根本就不疼的。谁想骆大春的心思又跑偏了,只惊喜地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我被噎得一窒,只好讷讷地说:“有时候,会有一些过去的片段出现在脑子里……”
我心里一边纠结着,一边在想如何能将骆大春的心思引到正道上去。这时候,蹲在地上看尸体的聂秋远却忽然站了起来,回头说道:“这位公子,烦请跟我们回县衙一趟吧,今天失火,你发现得比较早,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秋的声音温和而平静,但他的眼睛里闪着些微异样的光芒。我开始逐渐地熟悉他这样的眼神,我相信,他一定是在尸体身上,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大唐长安晚报高端对话录***
作者菌:石头你好,感谢你的光临。作为本文第一位嘉宾演员,您的感觉如何?
小石头梦:谢谢ccav,谢谢tv,谢谢作者菌的八辈祖宗,我感谢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作者菌:(擦汗~!)我觉得,你这次基本还是本色出演的,毕竟你的作品《真是做梦》,就是这种出人意料,奇幻又搞笑的灵异故事。而且,就是因为博学多识的你在评论中善意而有见地地指导了叶流萤兴修水利的方法,作者菌才萌生了一定要请你来担任嘉宾的想法。
小石头梦:这些都不重要了。自从听说我要担任这里的嘉宾演员(其实我事先并不知情……),我心中就极为不安。据我所知,在本故事中担任嘉宾演员,九成都是要以死尸的形态上场的,然后才会慢慢地揭开你的生平、身世。有些时候,可能死尸的形态都不是,有可能是块状形态上场的……哦买噶!!所以今天发现自己竟然活得好好的,我就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作者菌:咳咳~!(上面这段剪掉吧,他知道的太多了……)亲爱的朋友们,还有谁想在本剧中担纲特邀嘉宾演员么,请在评论区告知作者菌,作者菌会尽力为您安排一个适合您的销魂的角色!谢谢![bookid==《真是做梦》]
☆、No.47红莲劫(3)
要处理善后的事情很多,天很快就亮了。我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地在残垣断壁中寻找遇难者的尸体,清理火灾现场,布置之后的抚恤事宜,再加上安排水部专家那边的行程,全部忙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烧毁的客栈中共找出了七具尸体,全都烧得焦黑,面目难以辨识,四肢弯曲,好像握拳要打架的样子。虽然在书本中了解过烧死炭化的情况下,由于肌肉受热收缩,人体会呈现拳击比赛中的防守状态,即“拳斗姿势”,但真正烧成这样的尸体我可是没见过的。现在这一排惨烈的尸首列成一排躺在地上,不由得人心中不生出寒意。
如果我直觉中感触到的不对头是真的,那就不再是寒意,而是巨大的愤怒了!
这个过程中,我也没有闲着,我开启了花瓶模式,使尽全身解数稳住那个张二郎。他显然对于县尉要带他去县衙很不情愿,一边哭,一边急着要将大哥的遗体带回家去,让他早点入土为安。我温言软语地安慰,告诉他这毕竟是失火,这么多条人命,事关重大,到县衙走一趟,那都是例行的程序。
本来这种事情韩媚兰最擅长干的,但现在她被派走了,她去陪水部的砖家石大人测绘河流了。我不明白这事为什么派她去,明明提案是我出的,应该派我去才对。不过这样的安排正中我下怀,现在发生了案件,谁心里还放着什么测绘河流啊!
我在暗处呼唤了我的同盟军幽夜公子。
幽夜公子果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夜他没到子时就来了,见面的第一句话就问:“你是怎么看出那张二郎不对头的?跟我就不要编那些照顾受伤弟兄的故事了吧。”
不知怎的,每每见到夜,我总有一种想和他对着干的冲动,于是我就说:“这个必须得等价交换,你得告诉我,秋是怎么看出他不对头的!”
其实我对于聂秋远发现了什么,才是更加好奇的。
幽夜公子窒了一窒,长长地叹了口气。在我面前叹气,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大概我就是他这号人命中的克星。他无奈地给我讲了起来,讲得十分生动,就仿佛他自己也曾身临其境。
“当时听张二郎说,进入火场之时,发现他大哥给橱柜压住了,聂秋远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场一看,果然如此。试想,那橱柜很沉,就算火大,也应是烧爆烧劈,烧得歪倒下来,倒真是很少见。”
所以,聂秋远蹲下身去,认真地观察了死者的尸身,果然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
“秋说,以前他也见过不少烧死的尸首,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在那些未曾烧焦的地方,可以看出肿胀、起泡、流血,但是这个人的尸首竟然没有,就好像是,在被烧死之前,血就不再流动了似的。”
我吃了一惊,他对于人体组织的生活反应竟已有了如此细致的观察。是的,人体上的伤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是完全可以判断出来的。如果伤口形成时人体已经死亡了,那么充血、水肿、出血,许多生活反应都会消失。聂秋远在烧焦的尸体上没有找到应当具有的人体生活反应,所以他初步将其判断为死后焚尸。
“而且,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人受到烈火浓烟的侵袭,应该会不自觉地闭紧眼睛。这一点秋以前也观察过,烧死的人,睫毛不会完全烧光,会烧掉尖端,根部完好,而眼睛里面更是几乎不会有烟灰。可是这具尸体却完全不是这样,眼睛都被烧焦了,恐怕在遇火之前,就是死不瞑目的了。”
我不由对男神又多了几分欣赏,他理解的这些,全部都是区分是否烧死的典型证据。如果这些都是他自己观察总结得出的结论,在这个时代,那可真不得了。
作为答谢,我给夜讲解了烧伤与神经的关系,以及痛觉丧失的时段。幽夜公子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啧啧之声,并对人体的“神经系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你可以讲给秋听,但是不能扯到我啊!”我叮嘱他。
“放心放心,我有分寸,不是说好天打雷劈的么!”他一边表态,一边又嘀咕着,“如果烧得厉害,真的不会痛吗?”
“你可以去自.焚试一下。”我无情地说。
幽夜公子早已习惯了我的冷酷,毫不在意地转向了下一个话题:“那么,你觉得,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