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铁锤看了一眼身边的梁王氏,眉头紧锁。他再混也清楚三叔公在村里的地位,他可不敢像对待梁满仓他们那样胡来。
梁王氏自打村里人来了之后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躲在儿子身后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这年头,女人是要遵守三从四德的。梁王氏的丈夫没了,这自然就要听儿子的。
“三叔公,不是我们不给置办棺材板,这实在是日子太难过了。”三叔公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梁铁锤唉声叹气的,“这该死的突厥兵抢了粮食,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都没了。这死人要管是不假,可是也不能让活人饿死吧,家里那点儿家底怕是今冬都不好过,还哪里有银钱置办棺材板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死者为大,以梁家的家境,置办一副棺材还不是问题吧。”有人戳穿了梁铁锤的谎言。
“置办棺材是不难,可总不能让我们大家伙都过不去这个冬天吧,家里可没有粮食了。”梁铁锤欲言又止,“再说……”
“再说什么?”旁边一位老人接话道,显然不满意梁铁锤,那声音冷冰冰的。
“再说大嫂她都被突厥兵摸了,这不干不净的,谁知道有没有那啥……俺们老梁家可不敢要这样的媳妇……”
梁铁锤这话一说,人群顿时安静了。
梁田田心道坏了,女人的名节何其重要。这个该死的梁铁锤,他可真敢说啊。
果不其然,她四下一看,大家伙都选择了沉默,就连之前一心维护他们的三叔公又开始耷拉眼皮了。
不行,不能让梁铁锤的奸计得逞。
梁田田拍拍怀里的球球,站起身就先弯腰行了一礼。
“田田啊,你是有啥话说咋地?”有个妇人就轻声道。
梁田田低垂着眼睑,恭声道:“我知道我是个孩子,诸位叔伯婶子在没有我一个小孩子说话的地方,可是百善孝为先,事关我们的亲娘,田田不敢不说实话。”
梁田田这番话让众人眼前一亮,三叔公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丫头啊,你有啥说啥,三叔公在这给你做主,放心没人能欺负你们。”说完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那对母子。
梁田田心中一喜,面上就更恭敬了。
“田田这里先谢谢诸位长辈主持公道。”梁田田又弯腰行礼,这才不紧不慢的道:“我是个孩子,虽然突厥兵来的时候我们都在地窖里,可是透过地窖口我们也看到了外面。当时几个突厥兵冲进来抢粮食,娘她拦着不让抢,说那些粮食是要给老人和孩子吃得……”
梁田田顿了顿,周围响起了一群的唏嘘。
“哎,满仓他娘就是心眼好啊,啥时候都把老人和孩子放在前头。”
“谁说不是呢,哎,好人没好命啊。”
“可怜了四个孩子了,他们爹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
梁田田等说的差不多了才继续道:“当时有两个突厥兵抢走了粮食,我娘就拦着不让,他们就想抓我娘,我娘一着急,也不知道咋地就狠命的撞到了院墙上,诸位叔叔婶子要是不信可以进院子去看看,那墙上还有一摊血迹呢,可怜我娘,呜呜……”梁田田捂着脸大哭,就在大家都忍不住叹气的时候她突然大吼一声。
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梁田田指天发誓道:“梁田田今天在这里发誓,我娘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梁家的事儿,更没有让人摸了,如果我说一句假话,就让梁田田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心里却碎碎念着:梁田田啊梁田田,娘亲生养了你一场,你就当报恩了。
众人为之动容,一个妇人一边擦眼泪一边扶起她。
“好孩子,我们都信你,你娘那么好的人咋能做出不守妇道的事儿呢。好孩子快起来,真是难为你了。”
梁田田却坚持跪着,哭着道:“婶子,您是女人,您也知道,这女人的名节何其重要,我爹还不在家,今天不是我做晚辈的不尊重长辈,二叔他这样污蔑我娘,他要给我娘磕头道歉。”
梁田田很清楚,这件事儿绝对是大事儿。如果真要让梁铁锤坐实了这话,别说娘亲死了不安宁,就是他们兄妹四个,以后只怕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却不想哥哥和弟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不是梁田田小题大做,实在是这年代女人名节太重要了。
“婶子信你,婶子信你。”这个年代的人对赌咒发誓看的极重,梁田田又说的狠了。看大家伙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显然是相信的。
还有个妇人脚步快,从院子里跑出来,摸着眼睛道:“我看了,墙上一滩血啊,还有守山媳妇,脑袋上一个窟窿……她也真是的,咋就舍得扔下四个孩子呢……”
妇人们都跟着落泪。
梁满仓和梁满囤兄弟对视一眼,两人噗通一声跪下。
“三叔公,诸位叔叔婶子,你们可要给我娘做主啊。”两个孩子抿着嘴,砰砰磕头。
梁田田一旁看着,心疼的听着那砰砰声,有心拦着,却也知道不是时候。
“你们这是干啥,快起来。”三叔公终于发话了。“铁锤啊,老大媳妇人都死了,又是为了守名节死的,你没看到就不要乱说……”
“三叔公,我们要他给我娘磕头认错。”梁满仓大声道。
梁田田暗中竖起大拇指。
真是懂事儿啊。
007胡搅蛮缠也没用
让他给一个死人磕头认错?
想得美不。
梁铁锤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个要求,即使有族老在里面说和。
梁铁锤的话也很硬,“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梁铁锤上跪天下跪地的,没听说得给一个外人下跪的道理。”
毕竟是梁家的家务事,诸位父老乡亲有心向着梁满仓兄妹,却也不好做的太过。
最后还是三叔公说话了,“女子名节事关重大,铁锤这次念你是初犯大家也不跟你计较,不过再有诋毁老大媳妇的话出来,可别怪大家伙不留情面了。”
“是,是,我之前也是不知道。”一听不用跪了,梁铁锤当即表示不会再犯。
梁满仓兄弟却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大声道:“不给我娘磕头认错就是不成。”小小年纪的梁满仓嚷嚷道。
梁田田眉头微蹙,说实话,她对磕头认错不是很在意。人都死了,磕头不磕头那都是个形式而已,能让大家伙承认她娘是清白的就够了。
只是想到以后的生活她开始犯难了。
跟这样的“亲人”生活在一起,以后的日子只怕要更难了。
梁田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这似乎是个好机会。
“小兔崽子,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梁铁锤下意识的骂了一句。
梁满囤顿时瞪圆了眼睛,“你不给我娘磕头认错,就别想让我们认你是二叔。”眼珠一转随即嘟囔道:“反正本来也不是。”梁铁锤是梁王氏之前带过来的孩子,这一点老狼洞的人都知道。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梁铁锤当即炸了毛。不是梁家的儿子这一点一直是他的逆鳞,平日里梁家没人敢提起,没想到这小崽子这么大胆。
“我二哥没说错什么。”梁田田上前一步,眯着眼睛看着梁铁锤,脆生生的道:“莫不是二叔你心虚?”
心虚?
他心虚什么?
他是梁家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又能怎么样,反正梁家那老头没了,现在家里是娘做主,梁家的东西不是他的,难道还是那个走了四年还没回来的梁守山的?
笑话,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四年未归,谁知道是不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再说,就算他回来又能怎么样,他梁守山可不是娘生的,谁管他死活。
“我是梁家的儿子,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梁铁锤当即冷笑道:“这梁家现在我是老大,这上上下下以后还不都得听我的?”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看以后怎么整治他们。
“哦,感情二叔你想当我们梁家的家啊。”梁田田做恍然大悟状,随即看向诸位乡亲,一脸的悲愤道:“难道诸位叔叔婶子、大爷大娘就这么看着我们梁家的东西被外人贪了去?”刚刚三叔公维护的已经很明显了,为了以后着想,梁田田准备好好借借势。
梁田田这话一说,大家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一想,可不是那么回事儿吗。现在梁家梁铁锤是最年长的男丁,可他不是梁家的子孙,难道梁家还真要落在他手里?
虽然梁家的老爷子没了,可人家还有儿子、孙子,咋地梁家也轮不到一个外人做主吧。
这样想着,大家彼此交流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之前说话的清癯老者就道:“铁锤啊,虽说你是梁家的儿子不假,可你毕竟不是亲生的,这谁都知道,当年你是你娘带过来的,这梁家有儿有孙的,做主的事儿我看你就别麻烦了。”乡下人大家伙说话都实在,也没那些弯弯绕的。
梁铁锤一听就急了。
“我咋不是梁家的人了,我都姓梁了。”
梁满囤那边就接了一句,“那是你自己愿意的,我们可没谁让你姓梁。”
“就是。”梁满仓大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