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沙沙,环境幽幽。
安静的禅室内,只听见一声声清脆的落子声响起。
一副棋盘临窗而摆,上面已经落满了白子黑子,战况激烈,显然执子的双方已经进入白热化局面。
榻上,坐了两人,左侧的人一袭简朴的蝉衣,神情淡然,双眸是看破世事的通透,显然是寺院里的和尚,右侧的人则是一身五爪虎豹锦衣,虽已鹤发苍苍,但是精神矍铄,执子间难掩杀伐果断的气场,通身的气质无疑不在彰显着他的身份。
最后一子落定,老者摇头道,“老朽输了。”
“国公大人的棋艺仍如三十年前精湛,若是平日老衲不一定能够胜过国公大人,今日老衲胜之不武。”悟通大师搁下手中的黑子,双手合十,淡然一笑。
“大师为何这样说?”护国公刘墨微微皱了皱眉,虚心请教道。
“今日,国公大人的心乱了。所以心思并没有在棋局上面,老衲说得可对?”悟通大师眉眼慈善,眉宇发白,却显得更加让人亲近。
护国公轻轻一叹,“大师果然聪慧,一眼便看出来了,老朽佩服。”
“国公大人在烦忧何事?如果方便,可予老衲说道。”身为几十年来的至交,悟通大师询问。
护国公闻言苦笑,他站起身临窗负手而立,有些踌躇地开口,“大师,若是一件事坚持了二十多年,却发现是错的,大师觉得该如何做?”
悟通大师露出一抹笑意,“人生在世,时常十做九错,错了不打紧,只要将它重新做对便可。”
“若是做错了事,导致伤了人,那又该如何挽救?”护国公上前一步,双眼直直地看向悟通大师,期待他能给与答案。
悟通大师摇头失笑,“国公大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来问老衲,事事随心,所有执念皆由心生,所有破解借由念起,红尘俗世,众生皆苦,不过都是自己结网将自己困在其中,国公大人只要遵循心的指引,便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若国公大人未有破解之念,便不会有今日一行?”
护国公一愣,随即笑开,“知我者,悟通也!”
这时候一个小僧弥走进来禀报,“师傅,太子殿下到了。”
悟通大师将棋盘上的黑子一个个收回棋盒,歉意道,“国公大人许久没有到安国寺来,老衲本应该好好招待,可惜事务缠身,多有怠慢,国公大人勿怪。”
“你我二人相交数十年,这种话便收回去了,看着这时辰,老朽等的人也快到了。”
悟通大师与小僧弥离去,护国公看着空落落的桌子,神态若有所思。
☆、199.第199章 紧密交缠在竹林
太子祈雨走的是安国寺大门,为了避免人流拥挤,以及被熟人碰见,天意和季初色选择走安国寺的偏门。
天意拿着请柬,在小沙弥的指引下,渐渐往幽静的厢房走去。
一行人直到在拐角的一扇虚掩的厢房门前才停下。
“两位施主要寻的人便在里面,阿弥陀佛,小僧告退。”
寂静的待客后院,便只剩下天意和季初色两人,以及虚掩的房门。
天意与美人对视了一眼,正在犹豫着要先敲门,还是先出声时,里头响起一道声如洪钟的话语。
“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许是话语里隐带着催促之意,天意下意识伸手推开了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门已经大开了,天意对美人耸了耸肩,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两人相携跨进了门槛,侧过身,便看到一道身影临窗而立,鹤发苍苍,却身形笔直,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那人才缓缓转过了身。
七十岁高龄,但是身板硬朗,精神饱满,看不出一点垂老之态,几十年在朝堂上翻手覆云,阅历都在眉目中沉淀,双目锐利,与人对视,似乎要将人看透。
天意与对方一照面,便拉着美人低首行礼。
“小女天意与夫君参见国公大人。”温文有礼,举止间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护国公看着面前两个小娃朝他俯首行礼,心中一种莫名的情绪从眼底划过,导致他一时间忘了让两人起身。
天意的腰弯得有些酸了,抬头偷瞄,却见护国公似乎在发呆,不由一滴冷汗冒了出来,幸好季初色有些不耐烦,拉了拉她的手,随之将她拉了起来。
护国公回过神来,望见两双无辜又澄亮的眸子好奇地盯着他看,不自然地轻咳几声,“坐吧!”
天意和季初色榻上落座,桌面上已经搁置了两杯清茶,香烟袅袅。
待落定后,护国公手指轻叩着桌面,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那在一旁把玩摇摇鼓的季初色后,眉目倒是俊朗隽秀,只是可惜了这一身气度,随之护国公面向天意问道,
“你是初色的媳妇?”
天意轻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老朽为何找你们来?”护国公捻着胡须,挑眉一问。
天意不由在心里轻笑,这护国公还挺有趣的,自己下的帖子,还问她为什么。天意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
护国公见此收回了目光,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轻饮了几口后才道,“今日来老朽是告诉你们,老朽在外面替你们安置了一座三进三出的房子,你们随时可以搬进去住,老朽也已经安排好私塾,到时候初色也可以一起去上学,里面都是一些身有残缺的学子,初色去了也不会受到别人的嘲笑,否则整日浑浑噩噩待在家里也是在浪费时间……”
“国公大人,您今日找我们来,就是要说这些吗?”天意沉静地抬起头,毫不犹豫地打断护国公的话语。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未说完话时开口说话,这个女娃是第一个人,而且是带着质问的语气,护国公的心里顿时浮现一丝恼火,“你想说什么?”
天意露出自打进了这个禅院第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只不过带着讽意,“国公大人,您一进来便直接说替我们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小女子和夫君深感困惑,您到底是以着什么立场替小辈们安排?咱们非亲非故,就算是您身为国公,想要做什么事都可以,但是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小女和夫君还是懂的,请国公大人收回美意。”
天意原本是抱着一丝的期望赴的约,她以为经过了那些证物的调查后,国公大人能够幡然醒悟,他误会了美人这么多年,可以和美人好好说说话,却不曾想她们一出现,他就带着上位者施舍的口吻,自作多情地给她们安排,特别是那残缺两个字,以及特殊私塾,深深刺痛了天意,在她的眼里,美人与正常人无异,只不过是她觉得美人还没长大而已,并不是别人口中残缺的对象,而护国公居然要将他送到那种环境,那些人口歪眼斜,痴傻笨拙,时常为了某些东西争抢,打得头破血流,而私塾里的先生领着丰厚的月俸,却不曾将这些孩子当人看,有时候还会下赌注,怂恿人打架,这些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却不曾想护国公竟然有这样的念头,他到底是在为美人好,还是要将美人推入火坑?
护国公没曾想自己的一副好心竟然被这十几岁的小娃质疑,他脸上便不好看了,“老朽是初色的外公,怎么会是非亲非故?老朽的一番好意,怎么到了你这里便是像心怀不轨一般?”
“外公?”天意惊讶地说道,然后一脸疑惑的样子,“如果您是夫君的外公?可是为何小女却不知道?陛下赐婚的时候,您未曾到场,夫君从小到大,受过苦受过难,您也不曾出现,二十多年过去了,您突然冒出来说您是夫君的外公,这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吧?”
季初色玩着摇摇鼓的手一顿,阴郁的心情顿时晴空万里,娘子总是能这样轻易叫他动容不已。
护国公没有想到天意竟然这般伶牙俐齿,虽然他很是气恼,但是对方说的却句句在理,而他被说得哑口无言,但是在朝堂上熏陶得遇事不惊的护国公,顿时板起了脸,他冷哼道,“小女娃,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老朽和初色的事,你身为妇人,不应该随便拒绝老朽的安排,一切都得听初色的话。”
天意挺了挺腰板,不甘示弱地回道,“成,这些事就听夫君的,一切按照夫君的意思做。”
护国公心中一喜,初色此时如稚儿,只要他说的条件足够诱人,他不信他不会答应。
天意转身温和地看向美人,然后轻声道,“美人,待会国公大人问你话,你要认真回答,知道吗?”
天意的话成功吸引了季初色的注意力,他迷惘地抬起头,看了眼护国公的方向,然后点了点头。
护国公看着季初色懵懂的神色,心头一松,然后开口问道,“初色,外公给你买了一座院子,还给你安排了私塾,你觉得如何?”
季初色眨了眨眼睛,然后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头,这让护国公极为震惊,他立即问道,“为什么?”
季初色看了护国公一眼,然后怯弱地回道,“初色没有外公,初色有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很好,初色不想去私塾,因为初色有娘子,娘子会教初色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