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手指轻颤,却强自镇定地抬手将美人落在衣袍上的糕屑拂去,蔺成雪在林间将所有问题抛给她的时候,她能够从容以对,说出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可那不代表只是说说而已,她的心里便就是这般打算,并非敷衍,只是当美人这样嬉笑着将自己血粼粼的伤口扯出来给她看,她只感觉到那些伤口好像是长在她身上,她刺骨冰寒,感同身受,眸底渐渐湿润,可是被她强行蒸发在空气中,美人此时心里已经很难受,她不能再在上面雪上加霜。
她收回手,眉眼展开,嫣然一笑,“那又怎么样?要是美人不会说话,那便我说给你听,虽我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说点八卦轶事还是会的,要是美人不会换衣服,我便教你,一次不会,我再教你一次,就算次次不会,那也没有关系,要是美人不会吃饭,那么我便亲手喂你,一口一口,一定会把你喂饱,如果你还担心会害怕出门,那我便牵着你走遍天下,赏尽山水美景,做一对闲夫闲妇的夫妻。东临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咱们只要做闲鱼野鹤就可以,你说好吗?”
我所求不多,只要你在,我便在。浮尘若世,我愿用一生富贵与幸运,换一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的你。
纵然繁华成朝露,明珠化为尘土,至万劫不复,或粉身碎骨,唯有你在我身边,我便甘之如饴。
季初色望着那双明亮得像是集齐世间所有夜明珠一般璀璨的眼睛,渐渐地低下头,无人得知,那双沉淀了星华的眸子是否蒙上了水光,他慢慢收紧指尖,做了一个决定。
☆、184.第184章 此去经年,终成陌路
四月春华,暖阳洋洋,风吹柳动,惬意自在。
浩荡的队伍停靠在一波光粼粼的湖边,稍作歇息。
因着道路来来往往都是人,养尊处优当惯高贵主子的妃子大臣们,不屑抛头露面,只在精致舒适的马车内,打发这午后的时光。
倒是那些心性好奇,涉世不深的小姐公子们,纷纷下了马车,走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扑蝶嬉戏,自由自在地享受着来自大自然的美丽奇景,顿时粉粉艳艳,酡颜妍艳映群芳,惹得那些公子少爷们心神驰荡,目光频频往那边看去。
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
而此间,荀氏两姐妹也得到绍平公主的应允,下了马车,两人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只为找到自己心中所属的人。
荀韵诗突然看见人群中一抹青色人影,抛下一句妹妹你先自己玩耍,我待会就回的话,便提着裙摆匆匆朝前跑去。
荀韵画顺着二姐跑去的方向,看到欧阳墨城的身影,心底便了然了,突然她有些羡慕二姐,二姐可以恣意去靠近自己的意中人,娘亲也不会干涉,反而还鼓励二姐,但是轮到她,便是天差地别,娘亲说什么也不允许她接近自己的意中人。她将目光落在湖边柳树下那一对在外人看起来好像是无比般配的眷侣,心中愤然不甘。
欧阳墨城原本是不愿出来走动,就连好友拉他出来踏青斗殴婉拒了,只是透过窗子看见那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好像是阳光打在水面上反射出来的光圈亮影,模糊在他眼中却化成了日夜勾勒的模样,那一颦一笑,时而欢喜时而狡猾,让他都不舍得去拂开,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马车外。
欧阳墨城叹了一口气,既然下了便下了,正想要寻一处地方走去时,就见到一个粉色身影朝他奔来,欧阳墨城的眉角不由抽了抽,这个阴魂不散的荀韵诗又来纠缠他了,只是这一幕,让欧阳墨城不由想起了过去,那时候他还未书写退婚书,天意也是这一般,每当他走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出现在他身后三尺的地方,那是之前他被她形影不离的举动给惹恼了,便怒吼她不许靠近他三尺的地方,后来她真的乖乖听话,接下来每次都保持在三尺之外的距离,相较于荀韵画的纠缠不休,天意就显得安静和乖巧,只是当时年轻气盛,哪里容得一个跟屁虫一样的人尾随在他身后,特别这跟屁虫还是个傻子,每次惹得众人嗤笑的时候,他都觉得脸面无光,有时候明明不是天意的错,他都要刻意找她麻烦。
就连别人借他的手,随意差遣她,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忘记爹爹交代的要保护好她,直到那日有人戏弄天意,骗她说他的玉佩掉在了山上遗失了,那时候她真的信了,傻傻爬上了那座山,寻了一天一夜,最后昏倒在山上,当爹爹看着被抱回来的天意,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训斥他为逆子,从小温文儒雅的爹爹居然会举起手掌向他挥来,从他懂事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那一巴掌将他对天意的一丝愧疚给打散了,原本对于天意他只是当成是一个痴傻惹他不耐烦脸上无光的未婚妻,最后他怨恨上了她,他是爹爹的亲身儿子,却比不上一个外人,并且他听信了荀韵诗的话,说爹爹之前迷恋天意的娘亲却不得,最后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件事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愤然写下退婚书,摔在了她的面前,那时候他根本没有注意她的反应便转身离去,直到很久以后,他望着染满艳霞的暗沉天际,回想起当初,他隐隐记得那双单纯的眸子映上了惊慌痛楚以及绝望,如果当时他能发觉这一点,还会觉得她是一个痴傻的人吗?痴傻的人怎么会有这正常人的反应?如果他没有那么快将那一纸退婚书掏出袖子,那么结局又会怎么样?
物是人非,缘起缘落,姻缘在自己手中终结,此去经年,终成陌路,一生一世转身相错,就算轮回,花开花落,终究抵不过一个擦身而过。
荀韵诗一脸震惊地看着欧阳墨城对她露出迷惘眷恋的神情,她一霎那以为是自己多日来的努力终于打动了这块坚硬的石头,但是谁想待欧阳墨城回过神来时,眼神顿时冷了,毫不犹豫转身,好像没有看到她一般。
荀韵诗下意识朝身后的方向看去,只见烟柳依依下,一道淡紫色的影子在下面穿梭,笑靥如花,荀韵诗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她冷哼,顿时连忙转身朝欧阳墨城追去。
而此厢,天意和季初色正走到湖边的岸上,清风徐徐,虽是在午后,阳光却温和不热烈,风过叶动,树叶哗哗,带起一片清凉之意。
软泥青荇,在湖底摇摇曳曳,吸引着小鱼儿来回游荡,天意和季初色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上,两人静静地享受着这惬意的闲暇时光。
杨柳一边,一个气急败坏的脚步在树荫底下来回走动。
“什么,母后要将我手底下的那些人遣散?为什么?”诸葛流光一拳打在那碗口大的树干上,顿时断裂声响起,那棵本就是歪脖子树受不住这摧残,顿时歪得更彻底了,直接栽倒在地。
这“咔擦——”声响,让尾随在诸葛流光身后好言相劝的手下不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幸好脑袋还在上面,但是太子殿下正气在头上,他们还是乖乖跟在旁边就好,只要殿下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死命令,若是他们不能好好劝诫太子,那宫门前的虎头铡就有他们的一席之地。所以这段时间,他们就算是拼着被主子踢打骂的风险,也要拦住太子再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
底下的人弱弱不敢言的模样彻底让诸葛流光愤怒了,但是同时一种挫败感袭来,他揉了揉眉头,然后冷声问道,“算了,就算问你们,你们也是一问三不知,鄂管和蛮营呢?把他们给我叫过来。”
一手下小声回道,“两位大人方才似乎被皇后娘娘唤走,至今还未归来。”
诸葛流光心知他们两人应该是被母后叫去好好训斥一顿,心下更是烦躁,他在林间踱步,若是他藏在宫殿中的那些美男都被母后遣散,那他今后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跟随的人见太子殿下处于狂躁的边沿,一个个静若呆鸡,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当,让主子心生不满,迁怒到他们身上。
忽然,诸葛流光阴鸷的目光凝视在一个方向,脸上烦郁的神色顿时消散,眸中顿时浮起****的笑意。
正是他心火旺盛的时候,却不料看到了之前未曾得过手的人,他忽然心里痒痒,于是诸葛流光脚步一转,便朝着那柳树下而去。
尾随的人见到太子殿下突然转身朝一个方向而去,顿时有些惶恐,难不成太子殿下又看上哪个官员的公子了,这可不成,万一再被皇后娘娘知道,他们这些属下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他们连忙跟上,苦苦哀求着太子殿下回去,哪只太子殿下阴鸷的眼神投来,他们便抖着腿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心中暗自焦急。
柳树下,大石头,斜风嫩草,百花游鱼,暖阳凌波,一位翩翩公子,一位妍丽佳人,般般入画,堪称绝配。
而这静谧如画一般的景色,就被一煞风景的人给破坏殆尽。
“初色,天意,你们好眼光,居然寻到这样一个好地方,杨柳依依,微波粼粼,太适合游赏,本殿下竟然没有发现这里。”
天意和季初色背靠着背,就着这暖阳微风,都差点快要睡着了,此时这句话无疑就像是扰人清梦的乌鸦声,就算声音不难听,但是却已经被她们自动归类于乌鸦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