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遇也坐了下来,他看着老友,虽然多年未见,那一股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依然还在,而自己早已被官场打磨得如同一颗卵石,滑不留手,但是缺少了自己的棱角,心中不由感到感伤,他叹了口气,直言道,“荀兄,城儿是老弟教导无方,才会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老弟实在无颜见你。”
“哼,我就是知道你无颜见人,才特地跑来看你,你可知道这一口气憋了我多久,差点没把我憋死。”荀遇“啪”的一声将茶杯搁在桌上,语气隐隐有些恼意。
“老弟知道,心中实在惭愧,没有想到城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只是当时我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无力回天了,若是荀兄心中气不过,老弟认打认罚,绝无二话。”欧阳瑾也不含糊,颇有负荆请罪之意。
闻言荀遇再次将茶杯拿起,大口地灌了一口之后,脸色一松,似乎已然泄了胸中大火,他语气无奈道,“你——哎,欧阳啊,你这是在折煞我啊!”
欧阳瑾立即回道,“荀兄,老弟绝无推脱之意,全是肺腑之言,自从那逆子退了侄女的婚约,我便日夜在心里揪心,其实荀兄是不知道我多喜欢天意那丫头,只可惜有缘无分啊!”
荀遇摇摇头,也叹了一口气,“之前我也是一直中意墨城,也许是咱们的一厢情愿,天注定的姻缘,我们便也再去插手。”最后荀遇抬手拍了怕欧阳瑾的肩膀,惭愧道,“小辈的事,干甚让咱们兄弟结怨,我方才也是发泄下心中怒火,现在也好多了,欧阳你啊也别见怪。”
欧阳瑾与荀遇相视一眼,便已知对方心中所想,多年默契让彼此放下了心结
☆、112.第112章 收网(上)
再过几日便是年关了,府上渐渐忙碌起来了,行走匆忙的下人,脸上无不是欣喜的神色,年关将至,府上照例又会有赏赐下来,只要她们好好表现。
因着府中的大权都掌握在定王妃手中,下面二房三房以及四房在一旁协助,所以府中的事压根不用天意去操心,虽然府内闲言碎语满天飞,都是在中伤朝阳院不受宠,一点职权都分不到,只是天意压根不在意这些,她安排好院子里的事,便带着美人欣欣然去赴爹爹的约。
“主子,这些日子咱们朝阳院真是受够了那些人的冷言冷语。”侍墨瞪了一眼从旁经过却捂唇窃窃私语的三三两两下人,对着自家主子发牢骚。
天意抬手捋了捋额头的碎发,淡淡一笑,“沉住气,到时候真相大白的时候,你再来看看她们是什么表情。”
“不用说,到时候各个都是巴不得上来帮主子提鞋了。”侍墨夸张地回道。
“墙头草,风吹两边倒。”季初色在旁边凉凉地吐出一句话。
自从三弟一房将脏水泼在娘子身上,他就气不过,就算狠狠揍了三弟一顿,他还是不解气,幸好前几日娘子说了,她有了妙计对付他们还自己清白,他才稍稍放了心。
“美人说的不错,曾经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人叫寒山,一人叫拾得,有一日寒山问拾得: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拾得回答他说: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说到这里,天意回身,双眼明澈地看向美人,她脸上带笑,语中却是肃然,“美人,无论以后你遇到什么事,都要像拾得回答的那样去做。”
季初色很显然明白娘子说的话,但是他不由问道,“那之前娘子不是说要是有人欺负我,就是揍他,揍他,再揍他,揍完后且看他吗?”
天意脸一呆,这句话她说过吗?好像是出自于她的口。“这个……”天意打哈哈笑了两声,“美人,时候不早了,不要让爹爹等急了,咱们赶紧走吧!”说着她就大步向前跨去。
季初色双手背向身后,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娘子真是可爱得紧!
行行复行行,一行人在巷子里穿行,直走到了一幽静的院落门口。
天意纳闷,“清风,你确定传话的人约的地方是这里?”
清风挠挠头,“回大少奶奶的话,那个人确实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天意疑惑,从来没有听爹爹说过,他有一处房产在这里,不过既然清风确定,她便让他上前敲门询问。
清风刚抬起手,还没碰到门板,那漆着朱红色的院门便开了。
迎出来的人正是林聪。
只见林聪笑着道,“将军的耳朵真利,大老远就听到小姐和姑爷的声音,便让小的出来接。”
“爹爹真是老当益壮!”季初色夸赞道。
“哪个臭小子说我老了?站出来咱两比比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一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闻言,季初色不由缩了缩脖子,他讨好地看向自家娘子,“娘子,我发现我还有事没做,要不我先回府?”
“怎么?被爹爹这样一说,便要临阵脱逃了?”天意看着美人湿漉漉如同小鹿一般的眸子,心生逗趣之意。
“咳咳,没有的事,只是我——”季初色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挠挠头,他可以说实话吗?老丈人好凶!
看着美人可怜巴巴的模样,天意不由莞尔,她伸手挽着美人的手,朝他宽慰一笑,“被担心,爹爹他其实很满意你的,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我爹爹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浪费在他们身上。”
季初色便是被自家娘子连哄带拉给推进院子里去的。
一走进院子,众人便被满院子的芍药给吸引过去了,整个院子,似乎是建立在花海之中。
“娘子,好多的芍药!”季初色忍不住惊奇。
天意点点头,她的眼底浮起点点泪光,芍药是娘亲最喜爱的花,而娘亲是爹爹最在意的人,所以自从娘亲去世后,芍药成为了爹爹的寄托。天意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湿气眨掉后,才拉着美人穿过芍药花海,朝院中走去。
只见在一棵茂盛的树下,一张石桌,四张石椅,桌上摆满了糕点,让人不由食欲大开。而石椅上坐着一翩翩男子,那便是荀大将军是也。
他的眼神淡淡瞥过季初色,落在女儿身上时,已然变成了宠溺,他朝她们一行人招了招手,埋怨道,“等你们老半天了,若是再迟几刻,我都要让林聪去看看你们是不是出啥事了。”
天意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了过去,毫不在意爹爹语气里的埋怨,“爹爹,我们这不是都来了吗?”随手捻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感觉味道不错,天意便顺手将那块糕点递到美人嘴边,美人很满足地将它一口吞下,于是天意才又转过脸来面向已然又黑了脸的爹爹,“爹爹,听说你回去那晚醉醺醺的倒头就睡,母亲被您这突然回来吓得又惊又喜,整个将军府都手忙脚乱的。”
荀遇的脸色瞬间变得淡然,他抬手将茶水送进口中,他不会告诉爱女,他是故意为之的,因着他不想面对一个冷冰冰的将军府。
察觉到爹爹的情绪,天意体贴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对了,爹爹,您怎么会有这个院子?从来没有听到您提起过。”
荀遇笑了笑,他指着以着大树为中心,四散开去的土地,脸色得意,“这是我花了十年才种植成功的芍药,我不在皇城的日子里,都交代下人好好照看,这些日子回来,它们都已经如此繁盛,我心中甚为安慰。原本这个院子,我是打算等你嫁人时让你添置作为陪嫁,只是没想到这婚事会这么突然,我来不及将它告诉你。”
听到这里,季初色莫名其妙得到了老丈人的一枚白眼。
“原来如此!其实爹爹不用这么费心,这院子您自己留着,女儿不需要的。”天意心知这个院子是爹爹对娘亲的念想,她不想将这点念想都剥夺了。
荀遇摇了摇头,他抬眼看向满院的芍药,就好像看到娘子还在世的样子,他神色失落,语气颇为凄凉,“意儿,爹爹自你长大到现在,从未为你做过什么,为父心中甚是愧疚。”
“爹爹莫要这样说,您庇佑女儿这么多年,疼爱女儿,在乎女儿,女儿一直都记挂在心上。”天意连忙安慰道。
季初色也接着道,“爹爹,您是一个好父亲,您把娘子养育得这么好,初色很是感激。”
面对女婿不着调地安慰,荀遇一扫刚才的郁结,心中堵了一口气,好啊,他含辛茹苦将意儿养大,却是给人做嫁裳,他心中憋闷,于是他点了点石桌,神色十分不善,让季初色心中一个咯噔,荀遇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我家意儿如此的好,那么也要是人中龙凤才可以匹配得上。”
“额——”季初色摸不准老丈人此时心里又在琢磨着什么事。
荀遇站了起来,围着季初色打转,眼神落在他身上四处打量,手还时不时伸出来敲打敲打下,“虽然老夫对你不是很满意,但是木已成舟,老夫也不能对圣上有什么异议,所以只能将你重新塑造成老夫心中理想的乘龙快婿。”
“爹爹,您要做什么?”天意不由上前问道。
荀遇眼神扫过去,“意儿,这是男人的事,你站在旁边看就好,莫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