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刘夫子,余舒才迟钝地想起一件事来“先把你们的功课都交上来。”
她没写家庭作业!
余舒看着一个个同学从书包里掏出纸张,上前交到刘夫子手中,再扭头看看一动不动的余小修。
他怎么也没写?!
“还有两个人,谁没有交功课?”刘夫子这么问,眼睛却是直接看着最后排的余舒和余小修姐弟。
落在家里了,不,还是说在路上弄丢了好了,免得刘夫子要她回家去拿。
余舒正在脑子里淘换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时,一旁的余小修已经站了起来。
“我没写。”
余舒紧跟着便站了起来,什么借口都丢到了一边。
“夫子,我也没写。”
教学素以严谨著称的刘夫子,大概是头一回见到没写作业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孩子,气的吹了胡子,抖着手指着门口摆放的香炉,厉声斥道:“出去,顶着香炉,站到太阳升到正午!”
私塾里安静极了,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都是不加掩饰的嘲笑和轻蔑,余舒跟在背脊僵直的余小修身后,端了一只沉甸甸的香炉,和他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面。
余舒将香炉顶在了头顶,被私塾里那么多双眼睛笑着,有一刻还是觉得挺丢脸的。
“唉,我把功课给忘了,你怎么也没写啊?”
余舒偏过头,去问余小修,却因这孩子倔强的脸上闪动的光点,愣了愣,忘记了要说什么。
第八章 乌龟小王八
今天的太阳不大,余舒尝试过军训时候在太阳底下站三个小时的滋味,但头上顶着一只沉甸甸的香炉,就另当别论了。
余舒上一世是经常上健身房的人,身体素质很好,但现在换了一副好吃懒做的命,毅力上过的去,身体上也扛不住,没过多久,肩膀就开始发酸,脑袋沉的一直往下坠。
余小修比她好不到那里,倔强地用两只手托顶着脑袋上的香炉,咬紧了嘴唇,满头大汗。
余舒斜眼过去,看不下去,小声教道:“唉,你别这么老实行不行,你一只手举着,不让它掉下来就好,等累了再换另一只手。”
余小修没理她,固执地站的笔直,连腿都不打弯儿的,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这孩子有多死心眼,余舒无奈,只好往他斜前方走了半步,借着比他高半头的个子给他挡些阳光,制造出少许阴凉。
总想着脑袋顶上的香炉,反而觉得沉重,余舒便分心去琢磨别的,比如说,余小修为什么不写家庭作业。
忘记了?不会,看这孩子的反应,分明是不是忘记的样子。
贪玩?也不是,余舒现在想起来,这几天见到余小修没事就拿着树枝在门口写画,应该是在学习,她也没见过余小修有什么玩伴来找他。
等等
余舒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将它揪住扯下来一看,顿时恍然大悟。
“小修,家里是不是没有纸墨了?”
她差点把这个给忘了,自从来到这个家,就没见余小修拿笔在纸上写过字,他们那间小屋里更是连张书桌都没有。
余小修没有做声,但余舒知道她猜对了,还真就是因为没有纸墨,所以连功课都做不了。
为什么没有纸墨,纪家送他们来上学,怎么可能连纸墨都不给?还是说用完了没到时候不给发?
余舒没敢再问下去,她隐约觉得这件事同“她”脱不了关系。
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上去了,余小修的喘气声越来越重,余舒眨掉流进眼睛里的汗,眯着眼睛看了看私塾里那群坐享阴凉的孩子,还有那个朗声教学的老夫子。
“咣当!”
余舒手里的香炉掉下来,发出一声巨响,香灰撒了一地,炉子滚到一边,她有气无力地栽倒在地上。
这么大动静,惹的私塾里的人全扭过头来看。
余小修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见余舒晕倒,赶紧将头顶上的香炉放到地上,举了半天的手麻的不能动,但他还是手忙脚乱地去把余舒扶起来,惊惶无措地摇晃着她:“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他没能把余舒叫醒,是将私塾里的几位夫子都引了出来,刘夫子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一群学生趴在栏杆上向外张望。
隔壁的孔夫子蹲下身,一手掰过余舒的脸,掀开她眼皮看了看,又探了下她鼻息。
“没事,是晒晕过去了。”
余小修闻言,松了口气,依旧担心地抱着余舒。
刘夫子皱眉,“身子骨怎么这么差。”
另一位纪夫子因为是本家人,认得这姐弟俩,就有些不高兴地对余小修道:“功课都不写,一点小惩都受不住,真不知道让你们来这里是干嘛的,尽给我们纪家丢脸,行了,你送她回去吧。”
余小修低着头,一语不发地将余舒的胳膊架在酸痛的肩膀上,试图把她扶起来,却没能成功。
刘夫子看到他吃力的样子,不耐烦地转头对着私塾里唤了一声:“来个人,送他们回去。”
话声落,围栏处的学生们个个缩回了脑袋,有动作慢的,被刘夫子逮了个正着:“薛文哲,你过来。”
私塾里响起几声窃笑,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将他们送回去,你就直接回家。”
“是,夫子。”
这易学堂里的夫子,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易学世家族老,一句话吩咐下去,不管在家里多受宠的孩子,都得要老老实实地听话。
余小修见刘夫子喊了男生来帮忙扶他姐姐,也有些不情愿,刚好薛文哲对余舒不感冒,帮忙将她弄到余小修背上后,便只意思着虚扶着她的后背,不让她掉下来。
余小修倒也硬气,一声不吭地背着余舒出了大门。
出了门向左拐,是一条小巷子,刚一踏进去,薛文哲便不耐烦地放下了手。
“真是倒霉透了,”他不客气地对着余小修道,“你自己背她回去,我可不送你们,还有,不许在夫子面前告状,不然小心我揍你。”
被人这样警告,余小修脸色很不好看,正要说话顶回去,背上装死的人却突然动了。
“嗯,说的没错,会在夫子面前告状的,都是小王八,不想做乌龟,嘴巴就严着点儿。”
余舒从余小修背上爬下来,一手揽着他瘦小的肩膀,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在嘴唇上,对着面前这白白净净的少年比了个噤声的手指。
薛文哲傻了眼,片刻后,反应过来,瞪大了眼伸用手指着余舒:“你、你,你是装晕,你竟然敢骗夫子?”
余舒白他一眼,“我不骗他,难道还真要顶着香炉站到中午?你傻啊。”
要知道,她所经历的那个时代,体罚学生可是犯法的,她刚才能意思着站了那么久,与其说是怕刘夫子责怪,还不如说是想让自己长个记性,下回别再把功课给忘记。
堵了这小白脸的话,余舒就没再理他,扭过头去和面色很不好的余小修赔笑,轻轻晃着他肩膀道:“别生我气啊,不是故意吓你的,再站下去,我真要晕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两腿都发软呢。你也晓得咱们两个没钱又没人管,到时候看病吃药都是个问题,还得麻烦刘婶,她平时帮衬着咱们,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余舒吃准了余小修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又故意拿了刘婶出来做挡箭牌,果然他只是瞪了她一眼,却没有立即就甩开她的手。
“走走,咱们回家去,今天真热,晒了半天快渴死了。”
余舒半拖半拽地拉着余小修往家走,几步后,才想起来忘了件事,扭头对还傻站在那里的薛文哲道:“哎,那个谁,你要是不想做乌龟,就记得别乱说话,被我知道你多嘴,当心以后我见了你就喊小王八。”
薛文哲气急,什么是“那个吮,他没名字的吗!几天前她还恶心巴拉地缠着他喊“文哲哥哥”!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平时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假模假样的臭丫头竟然敢威胁他!
等薛文哲好不容易搞清楚了重点是什么,再去看,巷子里哪还有余舒姐弟两人的身影。
“哼!别想我以后再给你好脸色看。”
第九章 前面那个人给我站住!
刘婶正在院子里洗衣裳,见到姐弟两个“勾肩搭背”地回来,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上前去帮忙搀扶明显脸色不好的余舒。
“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下学回来,还累成这样?瞧身上这汗,衣裳都湿了,赶紧进屋去换下,别再着凉,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点热面汤喝。”
刘婶帮忙把人送进屋里,就急匆匆地出去了,余舒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余小修从衣柜里找了两身衣裳,一身丢给余舒,然后钻进自己的床上,拉好了床帐,竜竜窣窣地换掉汗湿的衣服,爬出来穿鞋子,见余舒还躺在床上不动事,便走过去踢了踢她露在床外的小腿,不悦道:“先把衣裳换下,我拿去洗,不然到了晚上就难晒干了。”
余舒翻了个身,正面朝上,看着余小修被晒红了一层的小黄脸,是真的有些心疼了,今天她假装晕倒时候,余小修的惊慌她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