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尘道:“他们不是昏迷,是中了迷药,我走时已将他们救醒,通通放了。”
余舒道:“那群坏人要是得了自由,再出来害人怎么办?”
景尘摇头,天理循环,法道自然,这一次是他遇上,再有祸起,就各安天命吧。
余舒却将他的摇头当成否认,以为他是说那群人不会再出来害人,差点就脱口问出为什么,转念又一想,那群人都是邪魔歪道,遇上眼前这个名门正派,都翻脸了还没别灭掉,醒过来不得赶紧忙着跑路,哪里还敢待在义阳城继续作案啊。
是了,所以他们不会再出来害人,至少不会再在义阳城害人。
这么一误会,余舒再看景尘,眼神里就多了些佩服,这道士年纪轻轻,倒是挺聪明的嘛。
余小修在边上看他姐和这白袍道人说完了话,才插一句嘴:“道长,那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小孩子说话缺心眼,倒把余舒想问又不敢问的话问了出来,余舒暗道一声问的好,就见眼前一花,这景尘道人从那石洞上飘落下来,站在他们面前,以一种别样的目光轻扫了他们一眼,便率先往前走:“有些机缘罢了,走吧,我送你们回去,这林子偏远,休要再迷路。”
余舒和余小修面面相觑,片刻后便手拉着手小跑着跟了上去,是而没有发现,石洞周围,昨夜雨后湿润的泥土地上,留下的几串野兽足疾。
余舒和余小修昨晚上饿了肚子,一夜惊吓,昏昏睡去,这早上醒来,在林子里走了一段路,便饿的不能行,余舒想起来她那小花包里还有两块糕点,连忙拿出来,虽有些湿潮,却还能吃。
余舒掰了一块尝了尝,看了眼前头带路的景尘,这人背上不见个行囊,只有用皮绳绑起的两把长剑,看样子不像是个带干粮赶路的人。
不好意思吃独食,余舒就把一块完整些的糕点拿给余小修,帕子里包着一块碎了形状的,小跑两步上前,喊了那人:“大侠。”
“嗯?”景尘扭过头,就见余舒捧了几块碎点心递到他面前,这糕饼卖相不好,看起来还湿湿黏黏的,却让他眼睛莫名地有些发亮。
余舒没发现他异样,伸手递过去,客气道:“你先凑合吃点吧,这离城还远呐。”
余舒本来打算,是同他客套一番,等他推拒,再顺势把这糕饼收回来自己吃,哪想对方竟然伸了手,把这碎点心接了过去,正经地道了谢:“多谢。”
说完他便捏了一块送进口中,神态自若地吃了起来,动作十分文雅,半点看不出来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余舒退回余小修身边,抢了他半块糕饼,塞进嘴里。
这头三个人在郊外赶路,义阳城中却是乱了套。
薛文哲丢了,这可不是件小事,他外公刘家是义阳城一大,丢了这么个嫡亲的外孙,半夜里就闹翻了义阳城。
昨晚上同薛文哲一道在醉仙楼吃饭的几家公子小姐,大晚上就被家里大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仔细询问昨晚最后见到的刘家表少爷的经过。
整个府衙都被惊动,城中多少人为了一个薛公子彻夜未眠。
相比较之下,余舒和余小修的一夜未归,怕就只有刘婶一个人担惊受怕了。
第四十六章 结识
回程的路挺远,余舒和余小修一人半块糕饼垫了肚子,在溪边牛饮几口,洗了把脸,把乱糟糟的头发绑起来,但一身泥黄,和白衣飘飘的景尘走在一起,还是不堪入目。
静谧的林间只有三人的脚步声,余舒打量着景尘的背影,她曾迷过金庸古龙,年少时也对书中的武林大侠心存过向往,好不容易遇见个活生生真人,能飞檐走壁,还会使剑点穴,心中实在有些兴奋,有意攀谈,于是走没一段路,就主动搭起了话:“大侠,你是龙虎山的道士吗?”
昨晚她亲耳听到他自报家门,说是什么龙虎山什么教的,龙虎山她知道,是东汉那位有名的张天师开山立派的地方。
余舒是个门外汉,并不清楚,作为天下七十二福地之一,龙虎山中并非只有一派开源,她这么问其实太过笼统。
景尘在前面带路,听到她问话,并未纠正,只答:“我是龙虎山之人。”
“龙虎山离义阳城远吗?”余舒听他愿意答话,并未摆架子,心中窃喜,就顺杆子往上凑,拉着余小修走快了几步,吊在他身后。
大安朝是宋灭后,取代了元明,历时已有三百年的大朝,她只知义阳城就在南方,对别的却一无所知,难得碰上个外来的道士,当然要好好聊一聊,长长见识。
“有十日路程。”
“龙虎山是在东边还是西边啊?”
“在义阳东南方向。”
“大侠是一个人出来吗,没有人同行?”
“我一人下山。”
“大侠没有骑马吗,那你是步行出远门?”
“没有骑马,是步行。”
“哇,那你可真能走的。”
“嗯。”
余舒东问一句,西问一句,景尘渐渐觉得这少年话多了些,但并未显露出不耐烦,出于礼貌,还是有一句答一句,却半句不多讲。
余小修难得在郊外走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树木花草,偶尔侧头听他们说话,不插一句话,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安朝百姓,从小就被人教育要对修道之人尊敬,见余舒这么胆大地和一位道士说话,不免对他姐又多几分佩服。
余舒只当这人好脾气,又会武功,又是名门正派,却无甚傲气,肯同她这个半路救来的“野小子”闲聊,就生了结交的心思,据说道教之人都精通易术,余小修要是能让他指点一二,肯定获益匪浅,到时候再转过来教她,嘿嘿。
她想着拉近关系,于是便开腔道:
“哦,说了这半天都忘记介绍,大侠,我叫余舒,这是我弟弟余小修,敢问你大名?”
“我叫景尘。”
“原是景尘大侠。”余舒心想,姓景的可不多见,这该是个道号吧。
前面的人突然回了头,余舒和余小修跟着停下来,不解地看着景尘,太阳升起,晨光把他微皱的眉眼照的十分炫目,瞧的姐弟俩一阵眼花,就听他道:“不必再唤我大侠,我一未仗义行事,二未见义勇为,担不起这二字。”
他这话分明不是在谦虚,而是正经地在订正这个称呼,余小修偷偷拉了下余舒,有些紧张,生怕他姐惹了这道长生气,余舒却混不在意,道:“您这话我可不觉得对,非是仗义行事,见义勇为才叫大侠么?这又是谁规定的,这一声大侠是我在叫,在我看来,您制止了那帮坏人,又让我们幸免于难,这就是侠义之举,何须评定,我叫一声大侠何来有错,百人百眼,我自己觉得对就行。”
景尘面露困惑,他自幼在师门承袭的便是正统的道义,是非曲直早有概论,现听这少年说话,既觉得对,又觉得有所偏颇,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妥。
余舒见他不语,当是刚才话说太满,便清了清嗓子,小心问道:“景尘大侠,我这么喊你,让你不高兴了吗?”
景尘摇头,他只是觉得她那样喊不对,并未有不高兴。
余舒咧嘴一笑,露出虎牙,“那不就得了,我叫我的,你既然没有不高兴,那就由我叫呗。”
景尘看她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
“随你吧。”
“是,大侠。”
余舒冲余小修挤挤眼,拉着他跟了上去,继续搭话,余小修心里怪怪的,总是觉得前头那位道长被他姐…忽悠了?
三个人就这么一路走回了义阳城,城门口正在盘查路人,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只能进不能出,衣衫不洁的姐弟俩还被当成是外地来的乞丐拦了下来,要不是有景尘这个道士同行,进不进的了城都是一回事。
好多人都被堵在城门内,景尘一身显眼的道袍,走过的地方,自然有人让路,他模样生的俊俏,少不了被一些大姑娘小妇人多看几眼,羞地拿手绢袖子遮了面容偷偷看,却没哪个敢胆大伸手指点的。
余舒扯着余小修走在后头,也有人让路,当然是被人嫌脏嫌臭,主动避开,闹得余舒原本想向路人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都没办法捞着人。
好不容易挤过了人群,到了城墙下一处人少的地方,景尘停下,对两人道:“已到城中,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不等姐弟两人应答,便转身欲离,余舒哪能就这么让他走了,一着急,伸手便拽住他袖子:“大侠,你在义阳城哪里落脚啊?留个去处,好让我们兄弟回家后,上门拜谢。”
景尘回过头,见余舒满脸诚挚,摇头道:“不用,我在外露宿,居无定所。”
“啊?”这下怎么办,一走岂不是再找不到人,上哪让他指点余小修啊?
余舒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景尘已将袖子从她手中拉回来,原本是要走,但余光瞥到袖角上一块黑手印,心念一动,迟疑了一下,无奈对二人道;“若有事,你们可以到城东梅林寻我。”
说罢,再无滞留,转身扬长而去,没入人群中。
“诶,大——”余舒伸长手想喊,叫了半声又落回去,扭头去问余小修:“城东梅林?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