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修只好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走了。
薛睿前一天晚上就打听到了夏江家的人现住在何处,第二天早上带着余舒过去,到了一处宅子门前,让她下车,自己等在外头。
余舒在门口报上名,护卫入内禀报,等了一盏热茶的工夫,才有一个丫鬟出来接待,引她入内。
为避嫌,夏江家在京中并无府邸,这宅子是暂借了别人的,一路上花园走廊都没见到什么人影,冷冷清清的,余舒被带到一处南门厅,刚上了台阶,就看到屋堂正中一副水墨画下,端坐着一个身穿青袍大袖的男人。
这男人一眼看去,有三十上下,再瞧,才觉得应该更年长,因其貌俊儒,倒不显岁数,然而那身沉稳的气度,却不是三十而立能够轻易有的。
这想必就是夏明明的父亲,夏江家的二老爷,夏江鹤郎。
余舒往屋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夏明明人影,再看那夏江鹤郎泰然坐在椅子上,见到她进门,动也不动,心下了然,是有些预感此行不会顺利了。
她打量之时,夏江鹤郎亦将她看了个清楚,虽见她少年打扮,却知她女儿之身。
“余姑娘,请进来坐。”
“见过夏江先生,”余舒走进门,想想还是行了个揖礼,才找了座椅入座,没多说客套话,直接开口问道:“为何不见五小姐?”
夏江鹤郎道:“小女身体不适,在闺阁之中休养。”
“病了?”余舒一下子站起来,面作担忧,“我可好去看看她?”
夏江鹤郎面不改色道:“风寒之症,莫再连累旁人,余姑娘坐吧。”
余舒坐了回去,心想这有病是假,不想让她见着人是真。
面对着曾救了自己女儿一条性命,又照顾至今的余舒,夏江鹤郎倒是提也不提谢字,慢饮了一口茶,才道:“不知余姑娘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第一百九十章 引蛇出洞
“不知余姑娘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余舒深谙人情世故,看到夏江鹤郎这态度,便知再同他客套无用,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想必夏江先生已经从令嫒口中听说了我们沿途遭遇匪类劫杀,险些遇害的经过,我今日来,是想告知,当日那几个商家内贼现就在京城之中,还请先生加以援手,助我将那几个凶手败类绳之以法。”
夏江鹤郎神色如常,听完了余舒的话,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余姑娘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匪类凶手,我不曾听小女提起过,怎么你们不是由镖师护送,平安进京的吗?”
余舒微微眯起了眼睛,早料到这夏江家许会息事宁人,这倒是同她装起傻来了,夏明明是什么脾气,她还不知道吗,不曾提起?恐怕是不愿提起吧。
余舒沉默,虽同为当日事件留下的活口,但夏明明和她不一样,有家门依靠,身为一方豪门的夏江家自然不惧那毕青裘彪,即便被他们知道夏明明活着,想必也不敢找到夏江家的头上,是以夏江鹤郎并不畏惧,也不想将此事张扬出去,节外生枝,就好像是小虎崽被兔子踢了一脚,老虎就算生气,也不会害怕兔子能咬死他的孩子。可是她不一样,她背后没有靠山,也没有任何势力,如果不将毕青裘彪除去,必留祸患。
“小女性情娇纵,一路上承蒙余姑娘照拂,不胜感激,听说姑娘同是易道中人,我特意备了一件礼物——来人。”
夏江鹤郎转移了话题,叫了下人进来,一只半尺长短的金丝绒礼盒被送到余舒面前。
“这六十甲子纳音卷,有我夏江家几代先人注解,是为不外传之秘,现赠予姑娘,助姑娘所学之用。”
余舒看看面前的锦盒,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冲着夏江鹤郎道:“今日冒昧来访,打扰到夏江先生,我这便告辞了。”
说罢,便看也不看那只装有易客梦寐以求的注解的盒子,向外走去,夏江鹤郎目光闪动,出声唤道:“余姑娘。”
余舒转过头,只见那夏江鹤郎站起身,朝着她揖手,抬过眉头,举了个大礼:“小女少不更事,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我这个做父亲的会严加管束,夏江有个不情之请,小女离家出走,顿游在外之事,还望姑娘三缄其口。”
到了这份上,面对为人父者的请求,余舒还能说什么,抬手回了一礼,低声道:“夏江先生放心,我只当同五小姐是萍水相逢。”
夏江鹤郎放下手,望着余舒离开的身影,轻叹一声,自语道:“敏敏,爹这全是为你好,你是有厚福之人,怎能留下什么把柄。”
薛睿坐在车中等待,不时撩了窗子看,好不容易见远处大门前出现了余舒身影,待她走近,观察了她脸色,便知她此行不顺,果然余舒上车后,刚一坐下,便对他摇头道:“不行,他们不肯帮忙。”
为何夏江家不肯出力,她没有明讲,而以薛睿的脑子,不用问,也想得到是为什么,见她神情疲惫,仿佛猜到她心情,薛睿语调焉定:“无妨,还有我帮你。”
余舒抬头看着他正色的脸,能感觉到他的诚心,心中隐隐一动,一直拿不准主意的一件事,就在此时有了分辨,面上轻松笑道:“等这件事了,我便帮你去看顾那间酒楼吧。”
薛睿神色一动,道:“此事不急,还是先说说往下该怎么办。现在夏江家不肯出面,你要再做打算了。”
余舒点点头,考虑了片刻,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既不能打草惊蛇,”余舒抬手摸着下巴,“那就引蛇出洞吧。”
薛睿稍一作想,便知她意思,当即皱眉否决:“不行。”
余舒斜瞅他:“我还没说什么的,你就知道不行了?”
薛睿不以为然地看着她,他岂会不知她想的是什么,引蛇出洞,无非是她想露面招惹那伙人的杀心,再抓他们个现行:“你如果要以身犯险,还不如我想法子把这几个人赶出京城,要不然找个由头把他们送进牢里,关个一年半载也行。
他口气听起来狂妄,余舒却知他不是在说大话,就凭着他薛家大公子的身份,想要整治一个商人还是不在话下的,但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她眼中闪过寒光——她要的不是一时之全,而是斩草除根。
“那日后呢,等他们从牢里出来,一样不会放过我,我还能躲着这伙人一辈子?”余舒神色认真道,“现在是敌明我暗,正是大好机会一举把他们揪出来,否则让他们心生警觉,我只怕会更危险,我宁愿冒一时之险,也不想以后都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你懂吗?”
毕青和裘彪他们想也不会想到她这边有薛睿这么个帮手在,她只要卖个空子,让他们自投罗网,露出狐狸尾巴,这样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薛睿心知余舒说的有道理,虽不赞同她冒险,但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他是可以轻松拿捏那几个商人不错,却不能把人杀了,也只有将人伏法,以律诛之。
“那你打算怎么做。”无论如何,他会护她周全就是了。
余舒冷笑:“他们不是正在找我么,找到我以后,无非是要害我性命,那”
余舒黄昏回到家中,对她今日去拜访夏江家的事只字未提,也未曾在景尘和余小修面前表露出异样,平静的不似是个已知杀祸缠身的人。
第二天一早,在家闲了多日的余舒总算又推着摊车出门,临走前不忘留言给景尘和余小修:“福安镖局的周老板找我过去看房子,晚上可能回来的晚,你们自己吃饭,别等我。”
景尘点头,余小修背着书囊也打算出门,“那你别太晚回来,路上夜黑,要不我晚上到街头去等你?”
“不用,我还能走丢了不成,景尘记得喝药,我们走了啊。”余舒拉着余小修,对景尘摆摆手。
景尘也对她摆摆手:“嗯,路上慢点。”
把门关上,景尘回到院中,抬头看看鱼白的天色,脚尖轻点,向前一跃,纵身轻盈,竟是离地六尺,伸手在屋檐上一摘,足蹬墙面,在空中回身借力,稳稳落在地上,手中便多了一把树枝削成的粗糙木剑。
他手里挽了个剑势,后退数步,一出剑,剑招便如行云流水般挥写而出,招招风声疾耳。
上午,泰亨商会在城南的会馆中,毕青正同来访的商人洽谈今次的买卖,忽有个短脚随从匆匆入内,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毕青眼神一闪,对着来客拱手歉声道:“不好意思,毕某这边有件急事要处理,我们改日再谈。”
说完,让伙计送人离开,转头对随从低声道:“找裘彪来。”
“是。”
毕青转身去了后院,进了角落一间用来储放杂物的屋子,来来回回走动,刚刚坐下,裘彪便找了过来,一进门便有些兴奋道:“老毕,人找着了?”
“嘘,”毕青关上身后窗子,招手叫他到跟前,“找到了,现在人就在那家孙记酒馆门外摆摊,徐三在盯着,跑不了。”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赶紧把人”裘彪伸掌比了个刀子,向下一划,神情凶狠。
毕青摇摇头,“还不急杀阿树那小子,那天跑掉的不只他一个,应该还有其他人,先让人跟着他,看他晚上回哪儿,到时候再顺藤摸瓜一起把人抓回来,这次绝对不能再有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