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了自己专精的学科。纪星璇的眼神明显有所变化,对他笑了笑,语调中带着自信:“平日多念荆便不用临时抱佛脚。”
薛睿本是善谈之人,又见多识广。有意无意地挑拣纪星璇感兴趣的话题,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直到仆役进来换新茶,才发现不知不觉两人竟过去大半个时辰。
薛睿这才止住了话题,站起身,向她道辞:“时候不早,我还要回大理寺一趟。今日叨扰了,还望你不要以为薛某是唠言之人才好。”
纪星璇也站起来,一边送他往门外走,一边道:“何来唠言之说,今日一晤,是觉传言不可信。”
薛睿停在门口,转头问道:“哦,是什么传言?”
纪星璇眼神闪闪,半垂了螓首,不大好意思地启齿:“皆说公子纨绔。好酒喜乐,又爱在外游玩,不思…不思正务。”
“哈哈,”薛睿朗声大笑。却未对这些传言置评,朝着纪星璇一揖手,便大步离开。
纪星璇倚在门上,目送他背影离去,轻声自语:“此人面相倒是同性情大不相符,又是一俊杰之才,就不知与我是善,还是恶。”
薛睿一离开女馆,便收敛了神色,若说之前是怀疑,那他现在有八成肯定,这纪星璇有问题。
他之前找过太史书苑的学生打听她的事,相信风声已经传到她耳中,然此女今日同他见面,不但半字未提,而且在同他的谈话里应付自如,并无半点心虚。
恰是这种坦然,过犹不及,少了朝夕相处的好友死去该有的惶恐,透露出一丝别样的心虚。
或许在夏江盈出事之前,她就已经发现有人要对她不利,就不知她同夏江盈换房,是她顺水推舟故意而为,还是一件意外之举。
这桩无头公案查到这里,总算是有了突破,薛睿相信,沿着纪星璇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找下去,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出了太史书苑的大门,薛睿打算到城南秋桂坊去一趟,看能不能通过余舒找到夏明明谈一谈,但在门外就被人拦下来。
“大公子,老爷让小的找您回去。”
薛睿看一眼尚早的天色,面色迟疑,问那牵马找来的家丁,“怎么家中出了什么事?”
他祖父为人严整,做官更是一丝不苟,这个时辰,老人家应该在尚书房理事才对。
“家中无事,老爷只说请大公子尽快回府。”
薛睿不得不将寻余舒的事压后,上了马车,让车夫掉头回家。
薛府座落在城北的宁乐街上,离皇城玉沟只有半里远近,前后两条街上都是王公贵族的宅邸,足可见权势。
薛睿回到家,听下人说薛老尚书在书房,就找了过去。
“祖父。”薛睿停在书房外敲门,两声过后,里面便传出一道稳厚的声音:“进来。”
将门反手带上,穿过垂帘进了内厅,薛睿一眼看到正背对着他站在黄梨木书架下翻找的老人,一身朝服未褪,那尊显的紫色是当朝大员的象征,虽他年将花甲,背脊早弓,鬓发斑白,但只是一件衣服,便能让人心生敬畏。
“祖父,你找孙儿?”
“太史书苑那起案子,你正在查?”
薛睿顺声应道:“是,孙儿同楚予方楚大人经手此案。”
“查的如何?”
“据孙儿所知,这起案子另有蹊跷,祖父还记得之前同孙儿议婚的纪家吗,那死去的夏江家小姐,或许是替纪家的四小姐做了冤死鬼,就不知是纪家结了什么仇人。”薛睿在老人面前倒是一点隐瞒都没有。
屋里静了一静,老人将手中的书卷摞回书架,淡声道:“到此为止,这案子你不用再理,我已同大理寺卿周鹤知会过,会另派事给你。”
薛睿愣了下,抬起头,“祖父,这——”
“出去吧,到祠堂去看看你母亲,听下人禀报她昨日病恙,该是会想见一见你。”
薛睿脸色恍惚一瞬,生生把到嘴边的质疑咽了回去,看一眼老人背影,退身离开。
十月十九,离夏江盈被杀整整过去十日,就在夏明明焦急的等待中,案情总算有了着落,这天早上余舒像往常一样推着摊子准备出门,在巷子口就遇到了两名府衙派来的官差,跟着他们折回家,开门喊了夏明明出来。
“可是夏江小姐?”官差秉公询问。
“是我,”夏明明身上还穿着男装,一见到官差上门,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
“请夏江小姐同我们上大理寺过堂听审,杀害令姐的凶手已经伏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夏明明神情激动地扯住对方,连声追问:“抓到了?是什么人?!”
那两个官差对视一眼,被夏明明拽住的那个开口道:“是不久前在城南作恶的一名凶犯,此人半年中连杀四人,丧心病狂,前晚在城北作案被捕。”
夏明明咬牙切齿:“这恶徒为什么要害我四姐?”
官差摇头道:“这我们也不详细,请夏江小姐自己过堂听审吧。”
夏明明捏捏拳头,扭头对余舒道:“阿树,你同我去么?”
余舒点点头,她是也想看个究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明明心急之下,就连衣服都没换,就跟着官差走了,余舒嘱咐了余小修看好家,同她一起去了大理寺。
她们赶到公堂上时,案子刚刚开审,余舒站在衙门口没有进去,原本以为会在这里见到薛睿,谁想那堂上问案的大人是个姓楚的中年人,竟不见薛睿人影。
因是公案,不需诉状,一开审就提了案犯上堂,余舒以为会见到什么凶神恶煞的匪徒,谁想是个被打得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
这案子审起来,要比她那次击鼓爬堂利索的多,坐堂的楚大人拿了昨日在刑房盘问案犯的供词,还有犯人遗落在书苑东墙下的一只鞋子,当堂询问,那凶犯半昏半醒,只是唔唔应声,承认了十月初九夜晚潜入太史书苑杀害夏江盈的恶行。
至于为何要杀夏江盈,官方的说法是巧合,此人杀人成性,因之前曾在太史书苑打杂,是故了解内院地形,当晚潜入女馆行凶作恶,恰好就跳了夏江盈的后窗,被她发现,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人给杀了。
当时余舒就起了疑心,总是觉得不对头,这怎么瞧着有点屈打成招的味道?但是罪证确凿,又让人无从质疑。
楚大人当场就定了案犯死刑,明日午时在六角街上斩首示众,惊堂木一拍,这起曾闹得沸沸扬扬,使南北易客大打出手的凶案,就这么了结。
夏明明有丫鬟陪着,从头到尾僵着表情站在公堂侧旁听审。
余舒站在公堂之外,看着那个凶犯被官差拖下去,表情有几分难以捉摸,她扭头在衙门口听审的人群里找了找,不意外瞧见了几名身穿着太史书苑制服的学生,还有他们当中,面覆青纱,不以貌示人,却十分招人眼的纪星璇。
“奇怪”余舒喃喃自语。
“奇怪什么?”
忽听背后应和,余舒扭过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薛睿,大概是习惯了他时不时在她身边冒个头,并未像前几次惊讶失态,而是小声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案子不是他在审吗?
薛睿隔着人群又扫了一眼公堂上的情景,在余舒肩上轻拍了一下:“随我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意”
余舒揣着疑惑,跟着薛睿进了邻街一家冷清的酒馆,在客人稀少的一楼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酒。
余舒还以为薛睿有话要同他说,谁知道酒端上来后,他径自饮开,一杯接一杯,余舒瞪了半天不见他开口,两壶酒后,看他面无表情地续杯,一点要搭理她的迹象都没,她总算回过味来,合着这人叫上她来是陪他喝闷酒的。
余舒顿时乐了,倒是少见这人有烦心的时候,她眼珠子一转,从竹笼里抽了一双筷子,伸到桌子对面的薛睿面前敲了敲,唤起他注意力。
“心情不好?要不要我来猜猜是为什么?”
今天薛睿没在公堂上露面,她当时就纳闷,这案子是他在查,于情于理这会儿他都不该穿着一身闲服坐在这里喝酒。
薛睿神色不变,继续倒酒,“那你呢,方才在衙门外,你又在奇怪什么?”
余舒转着手里的筷子,一语双关,“我奇怪的事情,不就是你心情不好的理由吗?”
酒杯停在嘴边,薛睿深深看她一眼,道:“不论如何,夏江盈的案子已经结了,同你无关的事,不要有太多好奇心为好。”
夏江盈的案子就这么匆匆了结,果然另有隐情,余舒心想。
“你看我像是那种自找麻烦的人吗?”余舒反问道,在桌上取了一只倒扣的酒杯,拿过薛睿手边的酒壶斟上,正要端起来饮一口解渴,就被一只手截走。
“我是借酒消愁,你凑什么热闹。”薛睿捏着蓝花瓷的圆口小杯,轻晃着里头澄清的酒液,挑眉道。
“许你有愁不许我有愁吗。拿来,”余舒嘁了一声,她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不需要别人替她做主,一手按了桌子半起身,伸长手臂去夺薛睿手中酒保薛睿手一缩躲过。仰头就将那杯酒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