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时。不是一副对自己很不感冒的模样吗。
黑衣使者墨白耸了耸肩。脸上冰霜稍退:“帮人送信。”
十二眉梢高挑。心底已隐隐有了答案。他既然是神王殿中人。让他传话的。恐怕也是神王殿的。除了凌宇寒。她想不到还有谁。
“他让你传什么信。”
墨白微微一笑:“看來你还记得他。”撩开衣摆。随意的在十二对面的石凳上桌下。他闲庭信步。仿佛置身在自家的后院中。全无半分拘谨。
“请说重点。”十二哪里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调笑之意。眉头微微皱起。眸光森冷。
“真是沒耐心。”墨白摇了摇头。双手交叠托住下颚。“他让我转达你一句话。”
“什么话。”十二反问。对这种一问一答的模式有些腻歪。
墨白勾唇一笑。脸上的冷意骤然间尽退。仿佛在瞬间春暖花开似的。“他说。叫你不要去。”
十二一怔。眨了眨眼。神色难得呆滞起來。
不要去。
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食指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眉宇间一股傲气凌然。笔直端坐的身躯。倒影在地上的影子被阳光拉长。隐隐显得几分高大、伟岸。
“我知道了。”她淡淡的应了一声。
“说实话。我很好奇。”墨白坦然开口。“他究竟为什么会认为你会为了他杀上神王殿。”
十二对上他灼灼的视线。唇线紧抿。忽地。开口:“这个问題你该问他。而不是來问我。”
她也很好奇。为什么他会那么笃定。自己会去神王殿救他。
理由是什么。
他就这么自信了解自己。
十二不信。可三番五次见面。凌宇寒仿佛将她看透。仿佛对她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动作都了若指掌。
墨白被十二的话语一堵。嘴角抽搐几下。掩面长叹。要是他能够从凌宇寒嘴里撬出答案。还用得着來问她吗。
“不过。算了。”墨白虚拍着衣袖。径直起身。“我只想说。可以的话。你最好不要伤害他。”
伤害。
十二嘲弄的扬起嘴角。“这句话似乎轮不到你來说。”
“哼。”墨白冷哼一声。“若你敢伤他……”
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必杀她。
这是他身为凌宇寒至交好友的觉悟。
眼看着墨白的背影即将离开。十二忽然提壶。凌空大口喝了好几口酒。动作洒脱、利落。带着她独有的豪爽。
随后。五指一松。酒壶哗啦在地面摔得粉碎。她冷冷的开口:“告诉他。在神王殿给我等着。”
等她明日前去救他。
话铿锵有力。仿佛在对谁宣誓。墨白脸色骤变。猛地一转身。惊疑不定的看着十二。她稳坐如山。背脊轻轻依靠着树干。墨发在风中上下飞扬。黑衣凛凛。眉目间一股傲气涌动。清秀的容貌。此刻不知为何竟变得生动、耀眼起來。
墨白心里轻轻一动。“我会代为转达。”
他欣慰的笑了。至少这一趟沒有白走。至少。他知道了。寒的执着或许是有意义的。不是吗。
身影在原地一闪。下一刻已跃出灰墙。直到他离开后。十二才侧目看向院落左侧的长廊。红漆的走廊尽头。连接着大堂。有一个人正安静的站在那里。悄无声息。
“还不出來。”十二眸光一冷。她早已察觉有人在偷窥。只是那股气息太熟悉。以至于她始终未曾出手。若换做旁人。以她的警觉。就算墨白在场。恐怕她也已经拔刀出鞘了。
明夜挪动着步子。冷着一张脸从阴影处走出。身侧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根本无法形容。当听到十二与黑衣使者的谈话时。特别是提起凌宇寒那段话。他的心有多痛。就像是被人忽然用大锤击中胸口。闷闷的痛。
一张脸阴沉得能拧出水來。他走到十二跟前。也不说话。只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冷意。
十二也沒问他为何偷听。左右他不会害她。不是吗。
静坐了一会儿。待到正午阳光倾斜而下。炽热的烤着大地。十二才拂袖起身。准备回房静修。
“主子。”明夜忽然出手拽住十二的手腕。力道重得似要把她的手骨捏碎。一双漆黑的瞳眸。深深凝视着她。里面似暗藏着千言万语。
十二反手一挥。轻易挣脱了他的桎梏。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悦。“有话就说。”
她最不喜的就是被人动手动脚。即使是跟随着她的明夜也不行。
可十二未曾细想。每每她与凌宇寒相处时。再亲密的举动那厮也做过。她总叫嚣着要杀了他。可他却依然安然无恙活到了现在。这其中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十二不愿想。或者说不敢去想。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若她再探究。有些东西会脱离她的掌控。
“主子。那神王殿的凌宇寒……”明夜涩涩开口。“你当真只是把他当做普通的朋友吗。”
如果是普通朋友。为什么提起她时。你的表情会如此生动。
如果是普通朋友。为什么你可以容忍他曾经屡次对你举动亲密。
如果是普通朋友。方才你对那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何会坚定得让他心痛。
如果是普通朋友……
看着沉默不语的十二。明夜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他惨白了一张脸。眼中涌动着无边无际的痛苦。
他早该知道……
脚下一个踉跄。明夜倒退一大步。险些摔倒。手掌撑在石桌之上。五指死死扣着桌沿。“主子。”声线里有明显的颤抖。他极力克制着心头的绝望与凄凉。艰难扬起一抹笑:“你真的只是把他看做一个……”
“不然呢。”十二拒绝去听明夜后面沒说完的话。心有片刻的怔忡。仿佛她极力逃避的东西。快要破土而出。眉头狠狠皱成一团。她视线冰冷。眸光犀利。就这么盯着明夜。“不然。你以为还能是什么。”
果然……
十二心头大痛。或许他该拿出一面镜子。给自个儿的主子看看。她此刻的表情。分明是欲盖弥彰。利齿在下唇上重重咬着。口腔里甚至有一股血腥味在蔓延。可明夜却不觉得痛。与这相比。他心里的痛。多过千倍百倍。
“是明夜逾越了。”绝望的低下头。阳光洒在他唇红齿白的脸颊之上。细长微卷的睫毛忽上忽下的扑闪着。为他眼帘周围洒落一圈圈深深浅浅的暗色。整个人带着浓浓的凄凉。身影落寞。
十二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她冷哼一声。不看明夜一眼。转身就走。唯留下一抹冷漠的背影。生生刺痛了明夜的双眼。
主子……
嘴唇一张一合。却难再唤出声來。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卡住。呼吸不顺。明夜痛苦的捂着胸口。撑着石桌。浑身在巨大的悲痛之下。颤抖着。
嘴里发出一声声细碎的呜咽。宛如野兽在哀鸣。
院落中。凉风呼啸而过。地上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主子。你当真知晓。在你心底凌宇寒代表着什么吗。
明夜苦涩的闭上眼。一滴清泪。无声的从他的眼角滑出。悄声落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的爱。还未开花。就已经结束。
主子。你在意他。喜欢他。你知道吗。
心底大痛。唇瓣扬起一抹凄凉至极的笑。耳畔。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成了残渣。
邱楼诡异的发现。今天好像明夜和如意都不怎么对劲。一个一脸冷色。虽然平时她也沒怎么笑。可从沒有过。只是站在她身边。就让自己觉得会被冻伤的感觉。而另一个呢。她看了眼始终低垂着头。默不作声扒着白米饭的明夜。嘴角一抽。另一个仿佛三魂掉了七魄。整个人颓废、落寞、甚至隐露几分绝望。
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邱楼的视线不住在十二与明夜之间打转。总觉得他们俩之间有什么猫腻。
原本总是热热闹闹的饭桌。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不仅邱楼察觉了两人的不同寻常。云氏兄妹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们掩饰得极好。不像邱楼这般好奇罢了。
安安静静吃完晚饭。十二径直起身。回房修炼。邱楼看着她的背影进了房间。才挪着屁股挨着明夜坐下。戳着他僵硬的手臂。悄声问道:“你是不是和如意吵架了。”
明夜浑身一颤。牙齿紧咬住嘴唇。悲痛的抬起头來。看向十二的房间。一言不发。只是身侧的悲怆气息。仿佛又浓郁了许多。
云若寒伸出手重重在邱楼脑袋上一拍:“吃完了饭就自己找事做。稀里糊涂的乱说什么。”
他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明夜这是情伤。一如当初他被十二拒绝时一样。从骨子里蔓延出的悲伤。因为经历过。所以他能懂。能感同身受。
邱楼撅着嘴。愤愤不平的瞪了云若寒好几眼。最后要不是云若水眼疾手快把她拽走。保不定她会说出什么话來。
第一百八十六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大堂里沒有客人。只他们这一桌。边陲小镇一年到头能有几个外地人來此就算不错了。掌柜正在柜台上拨着算盘算着账簿。小二在后院打水清洗衣物。
邱楼被云若水拽着进了屋。唯有云若寒和明夜两人。稳坐在桌边。气氛有些古怪。安静得过头了。云若寒眉头一蹙。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明夜。故作不经意的开口:“明日若你再这样。只会惹得她大动肝火。”
明天他们就要启程出发去神王殿。如果明夜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保不定十二一怒之下。会不会为了他的安危将他抛弃在这里。